繁花(第4/13頁)

“你說得不錯。”照浪將香品收在懷中,嘿嘿一笑,“解藥呢?有迷香而無解藥,不是給自己下藥?”

姽婳不情願地丟出一個小瓷瓶,照浪接住,徑自往鋪子後的香綰居走去。姽婳色變,攔住他道:“你做什麽?”照浪順手拉她貼近,輕笑了捏她凝脂彎月般的下頦,道:“去你的香閨看看,若缺了羅幃錦被,我給你補齊,算是買香的謝儀。”半抱半擁,拖了姽婳一同入內。

姽婳步子踉蹌,頓生惱怒,雙手拈兩粒香丸朝了沿路彩燈激射。照浪步下不停,直走至香綰居廳門前,望了一幅絹本設色中堂仕女圖悠然止步,嘆道:“好畫!”那是姽婳持紈扇像,婆娑竹影下佳人獨立,若有所思若有所遺。照浪時常出入深宮,一望即知是傅傳紅親繪。

他入迷地望了畫中人的倩影,見她緩揮紈扇,透骨香風暗暗飄至。他不覺癡癡說道:“姽婳,你要往哪裏去?”畫中人輕移蓮步行到池塘邊,照浪跟了她去,望見春草露葉,蜻蜓點萍。忽然間眼前一黑,身子沉入水中,他驚駭莫明,急忙劃動雙手想沖出水面。漫無邊際的水光就在頭頂晃動,他始終差了尺余之距,無法逃離這滅頂之災。

此時照浪元神蒙昧,六合皆渾,不知已墮入香陣,四下裏望見的景致都是虛妄,由他自己瞬息起念,又轉眼雲消。姽婳冷冷相望,她舉手間即可讓人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尹心柔遙遙看見她眼中的淩厲之氣,不敢走近。

等照浪怔怔醒來,發覺自己站於香綰居後的池塘中,涼水沒膝,狼狽莫名。姽婳咬著香梨,輕松坐於一株柏樹的樹幹上,玉筍勾勾遙扮鬼臉。他也不生氣,慢慢走出水,站在樹下仰頭道:“這番情意我會記得,到時要你十倍償還。”

姽婳吃吃笑道:“今次是池塘,下次許是火盆,城主小心為上。”照浪道:“這回我進了你的房,下回,或是你入我的銷金帳……請你好自珍重。”姽婳玉面一冷,雙眸寒光迸射,照浪隱隱感覺不妙,匆匆一掃四周,竟有十幾只金鼎藏於各角落。

他知姽婳隨時翻臉,終不再多言,擰幹了衣裳的水,頭也不回走出香綰居去。

為何會行至這一步?回想姽婳香肌黛眉芙蓉額,確有幾分心動。說到底,這試探讓他知曉了分寸,紫顏有此助力,難怪得以迅速躋身一流境界。

照浪駕馬離去,繡鞍金鞭,倜儻中自有霸氣,呼嘯著掠過街巷。不一會兒,飛奔至玉觀樓下,二樓一間屋敞了碧紗窗兒,一個妖媚入骨的女子正憑欄眺望,髻上牡丹流艷,顧盼生姿。遠近貪看這女子美色的百姓皆仰首而望,形成一道奇異風景。

照浪直上二樓,奔進她屋裏,將姽婳給的迷香丟在她身側。

“拿去,該幫的我都幫了,剩下的靠你自己。”

那女子軟若無骨地趴伏在雕花窗欄上,像只不受拘束的野貓,雪足彎在彩綺裙邊,涼簟上一雙寶相花錦履。她媚眼一掃迷香,幽然說道:“你不是幫我,你幫的是自己。”

薄如蟬翼的輕紗衣內身姿曼妙,玉肩隱隱裸裎,散發剔透的光芒。照浪一時興起,攬向她纖腰。那女子敏捷地避開一尺,綺裙款款生香,被照浪壓住一角。

他忽想起紫顏近來風骨峻冷,久不見這般魅惑之態,令人悵然若失。

“大人急什麽……”她紅唇貝齒,芳香輕吐。

“錦繡,速戰速決,我近來等了太久。”他搜尋的那對雪足,已如簾鉤縮回了裙下。

錦繡揚起臉看他,眼中妖光閃爍,像憑空生出了海市蜃樓的幻境,惹人心神激蕩。照浪立即瞥向他處,冷哼了一聲,“莫在我面前玩花樣,迷倒了紫顏再來說話。按說我是仲裁不該偏袒,現下出手助你,不過是要他早日與你對敵。”

“大人莫心急,且看一出好戲如何?”錦繡橫過一眼,嬌笑道,“你想不想見識聞名天下的紫先生張皇失態?”

照浪雙眼驟放光芒,朗聲笑道:“好!能逼他到那一步,想來你們倆這一戰不會無聊。”

錦繡沉默半晌,斜斜靠在繡墩上,歪了頭玩味地盡覽照浪的神情。他不像背負皇命的人,江湖草莽的狂野氣使他充滿了不可預知。將對手迫至背水一隅逼其頑抗,這也是他的樂趣吧。錦繡怡然地想,她與他一樣,最想目睹的是那人的窘迫無奈。

究竟人前巋然不動、處變不驚的男子,會不會為所愛的人驚慌失措,甚至,為她流一滴眼淚?

錦繡咬著帕子,唇角悠悠露笑。

照浪走後,姽婳關了鋪子,回到香綰居裏心神不寧地調香。一桌的香料散亂地放著,尹心柔走來喊了幾聲,她都未聽見,玉杵用力地搗碎香塊。

“紫先生來了。”尹心柔無奈推了推姽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