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第2/13頁)

她舉起繡品,迎了光端詳,紫顏道:“依稀成了形,是個掛屏?”

“嗯,送姽婳的。她助你良多,從未好好謝過。”

“也好。”紫顏持筆在一卷紙上寫寫畫畫。

側側輕顰翠眉,停針凝思,這幾日她差螢火打探玉觀樓消息,不意得知了姽婳的事,心下猶豫,不知怎和紫顏去說。紫顏見她凝眉,柔聲道:“有事直說。”

“這幾夜,照浪頻繁出入蘼香鋪。”側側忽想,每日姽婳來聽戲,從來閉口不言,她在紫顏面前提了,是否多此一舉?

“照浪去買香?”紫顏未覺入夜有何不妥。

“心柔說,他不像單為買香……”側側略略遲疑。

紫顏瞥她一眼,女兒家之間閑言碎語流傳真快,笑道:“姽婳是機靈鬼,照浪凡事用強,未必能討了好去。”

“你……不插手?”

“她有危險,我自會相助,如今不像到那一步。”紫顏說完動筆如飛,簌簌直落。

側側稍覺心安,低頭去刺繡,找不見針在何處。尋了半晌,見針就捏在手上,偷偷一樂,忍不住綻開了笑。紫顏停筆,側側忙道:“要是我……”說了半句,收聲不語,只抿了嘴微笑。

紫顏喃喃地道:“好端端又笑,不知有什麽好開心。”

側側面上飛紅,彩繡上紅艷艷的針腳刺目,忙轉了話題道:“玉觀樓近來沒人去,我自然歡喜。可太平久了也不安心……照浪不是省油的燈,皇上、太後那裏他終須有個交代。”

“我的易容術不是風鑒識人之術,不能為帝王選材,於國於朝並無用處。”紫顏笑道,“只管聽我的太平曲,做一個逍遙人。”

這時,長生在門口喚了一聲,走進屋來,將一粒香丸放到玉幾上,“姽婳著我送來,讓少爺配上。”紫顏放下筆,道:“她制了新香?”香如潮水洶湧拍岸,他蹙眉沉吟,“久不見她制這等霸道的香……”晶指撥動香丸,若有所思。

長生道:“少爺,我出店門後,看見照浪騎馬往蘼香鋪去了。”側側“哎呀”一聲,又看紫顏。紫顏恍然含笑,將香丸收在冰綺香囊裏,拍了拍,“不礙事,姽婳要想出手,能擋得住的,這世上沒幾個。”

他低頭持筆,指扣桌案口中哼唱,長生伸脖一看,戲文上皆是眉批,道:“少爺近來真是愛戲。”紫顏道:“幾時你能唱幾出便好。得享大名的伶人戲子,其摹聲擬態往往臻於化境,你仔細揣摩,於易容一道也有裨益。”長生暗自記下,見紫顏與側側各坐一端,花香滿室,暗嘆兩人悠閑。

“對了,讓你縫的布偶如何了?”側側道。

“十五只布偶都給孤稚院送去了。”這些日子有她指點,長生的針線活大有長進,圓頭圓腦的布老虎、小羊、小馬做得憨態可掬,連紫顏也留下一只布猴兒玩耍。相應的縫制人皮漸次熟練,再不會有多余的線頭殘留。

紫顏道:“僅會縫針不稀奇,除卻手法翻新,出針要越來越快才好。唔,即便不練武功,也不能輸給文繡坊的丫頭們。你看——”他拿過側側手上彩繡和針線,簌簌幾下針落,宛如射弩時的神準急速,一只小蜂兒已然繡成。

紫顏遞給長生,著他再繡。長生硬了頭皮學樣快繡,手忙腳亂地刺了幾針,勉力保得針腳如常。他暗呼萬幸,沒當眾紮了手指。側側贊道:“呵,手法不錯,不丟人。你比不上紫顏有天賦,但著實勤懇,假以時日未必會輸給他。”

紫顏笑了點頭,唱道:“你道是金籠裏鸚哥能念詩,這便是咱家的好比似:原來越聰明越不得出籠時!能吹彈好比人每日常看伺,慣歌謳好比人每日常差使……”這幾句天籟初啼,清越悅耳,側側和長生聽得入神,恍惚如有管弦相引,正想聽個分明,紫顏巧笑收聲。

側側贊道:“這鸚哥果真會念詩。”長生心神搖簇,生了躍躍欲試的念頭,也道:“少爺,賞我一部抄本如何?”紫顏翻出一本,遞了過去,道:“早間交代你的功課如何了?”

“正想請少爺去看,這回的千姿和真人有十成相似。”長生眉眼飛揚,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態。

側側輕笑,紫顏朝她欠身道:“我去去就回,你一個人可點出戲來聽。”側側搖頭道:“一個人聽戲也寂寞,凡事有人分享才好,除了這個……”她舉起手中彩繡,神采洋溢,“你去吧,姽婳又送香給你,這幅繡品少不得再繡精致幾分。”

紫顏攜了長生轉到雅荷水榭,走在水廊上即見滿塘翠蓋淩波,接天蓮葉如綠茵密密鋪開去,精神為之一爽。踏入長生房中,迎面放了幾個他最常易容的人偶,面貌依次是千姿、景範、陰陽、輕歌和卓伊勒,高矮姿態各異,隱隱有真人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