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心

天初亮,粟耶城籠罩著一層金光,西面的石窟被晴暖的陽光一照,越發現出莊嚴寶相。風從山石的縫隙間呼嘯而過,清亮地發出鳴叫,混合了早起鳥兒的唧喳聲,匯成了天籟之音。

姽婳羅裙如風,飄然踏波,一轉眼出了房門,將紫顏的屋門拍得震天響。

“懶鬼,快起床,我們要追人去!”

紫顏揉著眼披衣開門,見她素面朝天,金釧明珰一律沒戴,足蹬一雙紅繡靴,笑道:“你這身打扮,真像要打架呢。”

話音剛畢,姽婳推搡著他出了房門。她興致甚高,直接將紫顏拖進馬廄,指了兩匹棕色的馬道:“這是西域商賈的快馬,你看得中麽?”

紫顏整整衣衫望去,兩匹馬鬃毛油亮,腿骨健壯,的確是難得的駿馬。他剛點了點頭,姽婳高聲叫道:“二十金拿去!”揚手拋出一個絲囊,旁邊立即閃過兩個頭戴胡帽的商人,笑嘻嘻地接了金子。

紫顏知道姽婳要找那小胡子報仇,不忍攔了她的壯志,自覺地回屋收拾行李。數數剩下的金銀已然不多,他微微有些發愁,但煩惱很快如風消逝。姽婳隨身帶的香料價值連城,他才不怕會半途使完了錢露宿街頭。想到這裏,紫顏的心定定地,曼聲哼著剛聽來的粟耶民歌,拎了包裹和姽婳會合。

姽婳向店老板買了一份北荒的輿圖,上面詳盡標注了三十六國的方位和山川河流走向。店老板在她的銀錢攻勢下提供了若幹情報,譬如此去方河集有三條路可通,但適合駝隊行走的只有須子溝。又譬如小胡子是連夜趕路,估計趕到須子溝時正是今日午時,想要一氣通過全長四十裏的深溝,必先喂足了人畜,而那裏唯一可供歇息的地方就在溝口。

“若我們全速追趕,在午時前到了溝口的明野窟,就能追上他們。”姽婳信心飽滿地躍上駿馬,周身鍍滿了朝陽金色的光芒,迎了風的方向全力地前進。

紫顏撫了撫馬兒松軟的鬃毛,柔聲說道:“要委屈你趕路了呢。”兩腿一夾,坐騎倏地四蹄疾揚,沖向遠方。

兩人的騎術日漸精湛,雙馬並行沒多久已趕過幾處村落,朝了須子溝一點點逼近。姽婳仿佛背生雙翼,一路沖行如飛,沒有疲倦的時候。紫顏不緊不慢地跟著,好在馬兒腳程夠快,有精致的馬具保護,飛奔之間並不覺辛苦。

偶爾忽視擦身而過的風景,瞥一眼姽婳蹙眉賭氣的樣子,他偷偷地綻出一朵笑。什麽大師什麽閣主,摒棄這些後的姽婳是再自由不過的女子,愛恨由心,笑罵隨意。紫顏衷心地為此刻的她感到欣慰。

他又想到側側,拜在青鸞門下後會擁有新的人生,此後將如雛鳥振空,踏風翺翔在青天之上。當女子可以縱情江湖而不必束縛閨閣之中,這天地多了別樣旖旎的情致。

行了大半個時辰後,姽婳緩了馬速,紫顏高聲喝道:“停下來喝口水如何?”姽婳點頭應了,駕馬尋了一處青草鮮嫩的地方停下。紫顏瞧了瞧她的神色,眼裏始終攢了一層微嗔薄怒,不由笑道:“小胡子人多,你備的迷香分量夠不夠?”

姽婳面露喜色,道:“咦,你知道我在想什麽。你說,我們如此怒氣沖沖地現身,小胡子一準有了提防。不如等他們到明野窟後,偷偷下點藥在他們的酒水裏,管讓他再也溜不掉!”

“你這樣做,我們倒像強盜。”

姽婳一撅嘴,她本就不把世俗禮法放在眼中,哪顧得上這許多規矩,挑眉對紫顏道:“就是你婆婆媽媽的,這家夥才能一而再騎到我們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你我這麽沒用,傳到皎鏡他們耳朵裏,我們的臉都沒地方擱。”

紫顏笑道:“你我不說,他如何會知道。”

“不管。總之這小胡子欺人太甚,不給他一點教訓我咽不下這口氣。你不愛幫我,就在旁邊乖乖看好,不許胳膊肘往外拐。”

“好,好,我明白啦。既然你鐵了心要出手,我怎能袖手旁觀?不如趁歇息的機會易個容,我們索性扮成其他商旅,向他討碗水酒喝。”紫顏琉璃般的雙瞳閃過一道精芒,狡黠地道,“今次,你想扮男人還是女人?”

姽婳咯咯地捧腹大笑,“還是你機靈,我當然要扮女子,而且要絕色無雙的那種,這樣他就不會有太多心思設防。我要他們全部拜倒在我的笑容下,你就可伺機下麻藥。”她說得興起,兀自開心地原地蹦起,一襲丹碧紗紋羅裙漾出美妙的波紋。

紫顏排出所需的易容器具,凝視姽婳的面容良久,道:“你扮的美人是中土的,還是異域的?”姽婳想了想,朝他調皮一笑,“扮西域女子吧,你可趕得及為我做假發?”紫顏道:“不必做假,直接卷了你的頭發即可,改日洗過就能復原。把眼珠變成寶藍色,鼻子墊高一分。你肌膚甚白,無需改動,只要抹些鉛粉讓輪廓更分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