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鉤(第3/4頁)

那麽,陽阿子想說的又是什麽?蕭蕭殺氣,是暗示還是警告?作為最年長的樂師,他或許看到了眾師忽略掉的某樣事實。

紫顏想到了某種結局,渾身一顫,夙夜的聲音如影隨形,像從他心底反彈上來一般,說道:“借重你的易容術,今趟,可好好和他們鬥一鬥。”

紫顏想對夙夜說,何不用你的法術?心裏又為夙夜的決定感到興奮,終於有機會在眾師面前大展拳腳。遇到傅傳紅以來,他見識了太多絕技,一心想再施技藝,以煥然一新的創想為人勾勒容顏。他仿佛站於寶山上,內心洋溢喜悅,被不斷噴湧欲出的靈感沖擊得手癢難耐。

姽婳似乎能聽到兩人對話,怔怔地望了鬥拱懸梁發呆。傅傳紅留意到她的不對,關切地問:“怎麽?”姽婳奇怪地道:“有外人的氣息——”

撲通。

有人從飛檐上掉落,有人在花叢間摔倒,閣下的守衛大叫:“有刺客!”攖寧子臉色驟變,吩咐虞泱:“快去,抓活口。”虞泱領命,飛身從三樓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一道劍光如雪花奪目,朝攖寧子刺來。陽阿子神態自如,明月依舊撫瑟若舞。笛子吹高了一個聲調,音如飛葉,迅疾地鉆入刺客耳中。

黑衣蒙面刺客的劍微一挫頓,回身似靈飆陡轉,往陽阿子身上招呼。陽阿子不避不退,笛音又如清波激石,旋即漲高一音,連珠似的爭流而出。劍氣再次受阻,青鸞手中繡針忽然破竹裂帛,從樂曲織就的華美匹錦中飛射。

她自幼習武,身段柔軟異常,隨繡針翩躚疾飛,未容展睫已到刺客面前。刺客大驚失色,刷刷幾劍綿密攻勢搶先發動,試圖以攻代守。誰知青鸞仿佛在刺繡雲衣,動作未歇,又是四針自上下左右補上,結邊鎖扣,繞線疊鱗,把他的退路封死。如他此時一劍穿過青鸞,只怕周身五處皆要被針釘死,苦不堪言。

對方無奈收劍閃身,橫掠一丈,滑到紫顏、姽婳、傅傳紅三人身邊。

笛聲轉為緩靜,海上冰輪高掛,清風拂面。刺客不識風情,瞅準這邊三人年紀最輕,試圖反敗為勝。姽婳早有防備,剛想彈出手中香丸,突然聽到“哢嚓”一記微響,如梅梢落雪,有什麽細碎的東西換了方位。

刺客頓覺雙腳鉛沉,竟是擡也擡不起,身影猛地卡在眾目睽睽之下。

數道蛟革長索從地上橫空長出,牢牢地拽住刺客縱躍的身軀。一張白網如蓮花悠然飄落,不偏不倚罩在他頭上,無論如何掙紮,纏絲般越掙紮越緊,幾乎要勒進刺客的衣衫裏去。

笛聲戛然而止。瑟音曼聲響過,余音在耳,手已離弦。璧月健朗的聲音傳來,“你四面楚歌,老實投降了罷!”

姽婳叫道:“不好!”刺客果然在網中一動不動,皎鏡彈出座位看了,道:“又是‘嚼蕊’之毒,對方有醫道名家在。”紫顏見過夙夜的手段後,想法已是兩樣,道:“會不會是傀儡,不是真人?”皎鏡瞪他一眼,復又去看夙夜,露齒笑道:“好,好,這燙山芋丟給靈法師,我不看了!”

紫顏自知失言,皎鏡翻身落座,遙遙敬他一杯,道:“小子別怕,仵作這活兒,易容師也當得,你去瞧瞧如何?”紫顏苦笑,淺淺飲了,走到白網前俯身查看。璧月幾下摸索,把機關禁制撤了,傅傳紅心馳神往,嘆道:“十師各有所長,唯我學的丹青一術,不過是繡花枕頭!”

姽婳噗嗤笑道:“你又妄自菲薄,見了那麽多殺手刺客,面貌多半損毀,也就你記得他們的模樣。你把那些人畫出來,興許有山主認得的。”

傅傳紅精神一振,道:“是極!”

刺客的面容顯然精心修飾過,是易容或是其他偽裝,在紫顏想要弄分明時,毒藥大口地將臉面吞食下去,一如船上遭遇。紫顏拿起那人的手,蒼白的皮膚有熟悉的觸感,當是真人無疑。白日裏假扮的莊客,為什麽不是這般死法?當十五人同時斷氣,死後的不真實感是紫顏推斷出他們沒有死去的唯一依據。

處心積慮對付今趟十師會的人,手下能人輩出,不可小覷。

虞泱的叱罵聲從閣下傳來,攖寧子霍地皺眉起身,搶到窗口往下看去。虞泱仰頭道:“啟稟家主,刺客已服毒自盡。”攖寧子惱怒地一拍窗檻,道:“知道了!”

墟葬俯望閣下橫七豎八的屍體,自言自語道:“這十幾把刀要是一起砍過來,嗬嗬!”姽婳道:“三樓沒一個守衛,虞總管雖有武功,也護不到我們所有人,防護上未免大意。只是這些人,如何混進莊裏?”

攖寧子的兒子異熹始終縮於父親身後,聞言略擡了擡頭,立即被夙夜的目光逼了回去,臉倏地灰了,只覺如裸身被這墨袍怪人逮住了一般,炯炯的眼神刺得他無處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