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舞(第2/4頁)

“不是我不想傳盡一身本事,而是欲速則不達。”沉香子輕撫左手腕上的一道傷疤,神情澹然,“易容一道比制香更兇險,要接觸的藥物太多,乃至使人亂性迷神,並非妄言。我本想好好琢磨他三年,以這孩子的才智,三年後就可成材,五年後必成大器。若是一味求快,短短半年多就讓他出師,是……委屈了他!”

姽婳不以為然地道:“我明白,他也明白,因此我才來助他一臂之力。大師莫非覺得霽天閣不是皎鏡大師的無垢坊,沒神醫的手段就幫不了人?未免太小看我們。”

沉香子凝視姽婳,霽天閣的制香師常年以香料駐顏,誰也看不透其真實年齡。此女看似年幼,老練處百倍於紫顏。是否他該放手一搏,任那孩子自由翺翔於碧空?

這時紫顏自外折返,拿了配制好的解藥滴進雙馬的口鼻中,沒過多會兒,兩匹馬站了起來。紫顏輕拍馬臀,馬卻紋絲不動,只管低頭噅噅哀鳴,想是先前嚇破了膽。姽婳見狀,慢悠悠地走到它們面前,纖手一招,飄過絲絲香氣。白馬頓時有了精神,像是遺忘過去種種,奮然踏蹄如飛,將石磨重新轉動。

轟鳴聲中四人隨同屋子緩緩上升,驟見天日,眼前豁然開朗。午後陽光如黃金耀目,耿耿光芒遍灑谷中,那盞青釉鏤孔燈黯然失卻光華。沉香子注目燈盞的疲態,如日中天的已不再是他,默默地把它吹熄了,轉身對屋外的紫顏道:“小子,你過來!”

紫顏走進屋子,眉眼含笑,無論地上地下,他永是容光奪目。沉香子思忖良久,終於說道:“要學我所有本事不難,師父當言無不盡,領悟多少看你造化。只是來年三月……”他頓了頓,鏗鏘地道,“想代我赴十師會,你須有能耐贏過為師!”

紫顏恭順施了一禮,站直身軀時,側側仿佛聽到一曲激昂如戰的琵琶,彈破雲天。

姽婳自此在谷中住下,與側側同一間屋,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起身了也不來尋紫顏,徑自入山采花,所過處冷香浮動。有時她興致好,就約了側側梳妝打扮,螺髻凝香,金霞拂面,瑤釵羅帔,彩縷花衫,招搖地自紫顏面前一閃而過。紫顏每每瞧了眼熱,取了自家的錦袍穿上,繡盤龍鳳,金織日月,如雲霞錦燦,明媚不可方物。兩女被他比了下去,皆不服氣,各自尋思妙計想贏過他,終沒能成功一回。

側側趁隙問起姽婳,來谷中時是否見過蓬瀛島之人,姽婳斷然否定,又道:“那日谷裏共有十四人的氣味,除卻王爺那裏十個人,就是你們三個和陷阱裏那個,此外再無他人。”

側側心頭百轉千回,鳳笙明明迎著他們去了,為何會不見蹤跡。當日之事恍若春風吹面,拂去便了無痕跡,只留得心尖一絲暖,仿佛夢幻。她放心不下,找紫顏又問過,也說未曾見著這神仙般的少年。他更嬉笑說道:“那人說不定是我假扮的,你要謝過我的救命之恩。”側側啐他一口,想他弱不禁風,怎及得鳳笙英姿颯颯,強健有力。

依戀那一分懷中的溫暖,甚至,想念他冷淡的神情。

她曾向沉香子提到鳳笙,爹爹並不在意,只說蓬瀛島所收子弟全是美少年。他想了半天,記起曾為蓬瀛島一位少年接過斷指,因此結緣,沒想到事隔數年會遣人報訊,稱許了幾句,也就不再說什麽。側側問不出更多關於鳳笙的消息,自此悶悶不樂。

紫顏的技藝在此時突飛猛進。他白天隨了沉香子修習易容術,晚間被姽婳拉去關在房裏,神神秘秘不知做什麽。側側有時好奇想偷看,窗戶全被姽婳用軟煙羅帳子蒙了,湊近更聞到昏昏欲睡的氣息,讓人神思不清。等她熬到亥時回屋歇息,房門大開亦散不盡那檀粉膩香之氣,好在熏香有諸多妙處,一沾枕頭便大夢周公。時日長了,側側忘了抱怨,只得由他們去了。

間中仍有三三兩兩的江湖人馬前往谷中打探。姽婳埋伏的暗香發揮了奇效,在谷口如瘴氣迂回彌散,掩住口鼻屏氣而入只能前進數十丈,再厲害的高手,行了兩三裏後也不得不放棄。唯獨香料花費甚快,紫顏和側側閑暇時便被姽婳差遣上山采集香草,一來二去,兩人多少學了些霽天閣制香的手段。

但依舊有人掠過重重阻擋找到了沉香子。某晚夜風輕寒,一位窈窕弱女避開谷口翻山越嶺而至。她到達屋前時衣衫襤褸,雙手血跡斑斑,慘不忍睹。側側連忙為她包紮傷口,她只是跪在地上,求沉香子為她易容。

在紫顏眼中,她已有無瑕的一張臉,娃娃似的惹人愛憐。他難得開口勸了兩句,編派了許多嚇人處唬她。她無動於衷,一味掙紮著把一塊家傳古玉放在紫顏手中,懇切地說道:“求求你!幫我在大師面前美言幾句,我想要傾國的容貌,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