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龍 11(第2/6頁)



  大隊來了,混戰中爆發出野獸似的歡呼和怒罵。戰圈內部的壓力不減反增,婆多那人急於脫身,廝殺得更兇狠了,將擋住去路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一個失去坐騎的婆多那人咒罵著朝染海撲來,他沒了大半左耳,破口猙獰,齒痕清晰可見。那會是誰的齒痕?是誰失去了所有武器,只能用牙齒抵抗?熱血轟然沖上雙眼,染海一陣眩暈,她從不曾如此瘋狂地想要讓某個人去死。拖著廢物般的左手,右手單刀迎著來勢,她颯然砍開那人咽喉,鋼刃鋸過人類頸骨的動靜令人牙髓酸麻。

  染海感覺不到疲累,現在她的右手與受傷的左手一樣,不再有任何知覺。她夾緊馬腹,在人叢中奔馳,搜尋下一個犧牲品。殺戮令她思緒空白,那是一種舒適而安全的空白,能夠暫時阻絕心中潛伏的全部恐懼。她希望他們全都死,除此以外沒有旁的念頭。

  很快,婆多那人的抵抗不再構成威脅,余下的只是單純的屠殺。囂聲漸息,她一步步退出戰圈,額角不知何時破了,一道血線癢酥酥流淌下來,已近幹涸,她想要擦拭,可手上也盡是血汙。

  敵人的屍體拱了拱,有人從底下鉆出來,染海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記得他家的夏季牧場似乎就在狗尾灘一帶。那家夥歪歪斜斜地走了幾步,拉起一匹瘸腿馬,艱難爬上馬背。吉格問他去哪兒,他不回答,打馬撒蹄就往東邊跑。

  染海如夢初醒。他是要回營地去找人。那兒也許有他的老婆、女兒、姐妹,或是母親。染海抓住一匹離她最近的馬,跳了上去。馬沒有鞍,她死死揪住長鬃,猛踢馬腹,朝東奔去。

  收拾殘局的人們已經先於他們趕到營地,那處死亡的營地。人們抽泣著拖動屍體,把它們一具具攤開放平,合上所有尚未僵硬的眼皮。從遠處望去,河灘邊的礫石地上如同整齊地晾滿了幹魚,密密麻麻,令人心驚。進度很慢,但他們無能為力。發生過激烈戰鬥的地方,人們生前曾經互相劈砍、扭打、抓撓、掩護,顫抖著擁抱成一團,並保持著那樣的姿勢死去,層層疊疊,必須依次分拆搬運,好知道壓在下面的那些是誰。

  染海拼命翻找著。

  她不停地向天馬母親乞求憐憫,乞求她保護查爾達什。每看見幼小的手腳身形,她的心就會猛然皺縮,然而他們都不是。這種發現讓她又寬慰,又害怕。這一個死去的並不是查爾達什……但他究竟在哪兒呢?粗厚的羔絨裏子手套被亂豎的刀刃刮裂,指肚子的部分磨得薄了,破了、濕了、紅了、又黑了。眼淚毫無知覺地湧出,源源不絕,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化成鹹水,順著肮臟的臉頰淌盡,而後幹涸了。

  夕陽西下,臉容逐漸不可分辨,她用手指摸索著腳下每一具屍體的肩、手、臉、頭發,全是冰涼的。

  有人將點燃的火把塞進她手中,她僵硬地握住。對方的手與她一樣染滿了血,粘膩而冰冷。天幾乎轉眼就黑透了,什麽也看不見,仿佛被誰一把蒙緊了眼,只有遠處零星紅光浮動,是別人的火把。

  染海垂下火把,在腳邊照了一圈,看見一只孤零零的大拇指,兩只不成對的靴子,小半片腦殼子,一張被血糊滿的臉,那腦殼子卻不屬於他。

  她原地站了片刻,又繼續邁步,使勁踢開男人的屍體,尋找一個踏實的落腳點。靴子頭上先裹了一層泥,現在又沾了血,和不知是誰的一綹頭發。頭發是沙色的,既不是查爾達什的純金,也不是娜斐的亮銀,這讓她心口燃起希望。

  染海艱難地走著,幻覺中像是聽見了有人叫她的名字。

  遠方的火把開始閃爍搖擺,在黑暗中劃出明亮纖細的紅線。不知過了多久,染海才意識到那些火把是在朝她揮舞。幼兒的哭聲隨風傳來,相隔縱遠,染海卻忍不住狂喜驚叫。

  查爾達什,是查爾達什啊。

  她瘋狂地跑起來,火把的松煙辛辣,撲了滿臉,燎得眼淚充盈了眼眶。

  腳下踩著了一攤腸子,她向前撲倒,臉頰拍到什麽無生命的東西上,染海掙紮著,把火把湊過來,照見戈羅的臉,一道深深的刀傷劈開了他的鼻子和獨眼。

  忽然,她的身體僵硬了。身旁的屍堆中,有東西……在動。

  幾只冰冷的手指攥住她的手腕。她猛地轉頭,將火把像劍一樣戳過去。那是個垂死的婆多那人。

  “卓、卓音……罕察努塔……巴音。”樹皮般的嘴唇翕張,他在請求,請求她給他痛快幹脆的一死。婆多那人用一手支起身體,另一手竭力拽住染海。他的側腹被撕裂過,流過許多血,把衣裳汪成黏稠的一團,也把他身下的人整個染得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