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仙山島上天外村

  從遠處看,仙島縹縹緲緲,若有若無,恍如一芥,似乎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點,一不注意,連看都看不到;但真正上了島,才知道這島其實並不小,加上遍生樹木,一到了島上便有如入迷宮之感,不知該往哪兒走。

  島上奇花異草極多,而且不見毒蛇猛獸之類,果然是仙人居所的模樣。但仙人到底住在何處?能不能盡快找到?找到後,那位仙人又願不願意幫助我們?此際陳靖仇心底來來去去都是這幾個念頭,至於這島上景致如何,他已全然沒放在心上。第一天三人在島上走了一程,荒涼不見人煙,只得在樹叢裏找塊平坦的地方打個尖。好在身邊幹糧還帶了不少,雖然打不著野味,但野果之類有許多,陳靖仇便去摘了一些來。他生怕拓跋玉兒身體虛弱,吃了生冷的東西會不舒服,還生了火,把野果煮成一鍋湯。只是拓跋玉兒吃了兩口便說吃不下,小雪摸了摸她的手,驚叫道:“陳大哥,玉兒姐姐發燒了!”

  陳靖仇吃了一驚,顧不得什麽禮數,一把抓住拓跋玉兒的手腕搭了下脈。他鬼谷門下也有醫術,陳靖仇對醫術一道學得雖是馬馬虎虎,但還是看得出,拓跋玉兒的脈象十分不平穩。小雪見陳靖仇面色凝重,著急地道:“陳大哥,玉兒姐姐怎麽樣?”

  陳靖仇心想這話也不好直說,只是笑了笑道:“沒什麽大礙,大概應該換藥了。”又對拓跋玉兒道:“玉兒姐姐,我來給你換藥吧。”

  他話音才落,拓跋玉兒突然道:“不要!”說完又覺得這話太沖了,這才柔聲道,“阿仇,讓小雪幫我換吧。”

  陳靖仇心想都這時候了你這別扭脾氣還不改,小雪天天給你換,我給你換一回也沒什麽。但拓跋玉兒這麽說,他也不好過忤其意,便說:“好吧。”

  “那你走開。”

  陳靖仇一愣,心想:“玉兒姐姐怎麽這樣?”但她已這麽說出口,陳靖仇只得走到一邊。遠遠地,見小雪給拓跋玉兒解開臉上的紗布,突然“啊”了一聲。他不知出了什麽事,想上前卻又不敢,待小雪給拓跋玉兒換好了藥,他這才走過去道:“玉兒姐姐,你現在怎麽樣?”

  拓跋玉兒點點頭:“好些了。”

  雖說好些了,但陳靖仇見她仍是不住發抖,知道她還在發燒,便說:“玉兒姐姐,你先歇息吧。”

  氐人女王送他們來時,給了他們三頂折疊帳篷。陳靖仇把帳篷搭好了,躺進自己那頂帳篷裏。躺了一陣,卻覺心亂如麻,怎麽也睡不著,便鉆出帳篷來。在山中走了一段,前面是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此時正是午夜,月上中天,這仙島上的月光分外皎潔,偶爾有極輕的風吹過,草尖枝頭微微擺動,卻更增靜謐,四周仿佛都要凝結成一塊巨大的水晶塊。陳靖仇見此情景,心想:“庾子山詩說‘夜月照心明’,以前一直想不通。現在看這月色,似乎真要把心都照亮了。”一想到這些詩文,他不自覺地就想起了師父。若師父在,準要罵自己分心。而一想到師父,心下就更加不快。為了救師父,已經天南地北地跑了那麽多路,卻總是功虧一簣,連拓跋玉兒也受了那麽重的傷。上了仙島,卻又不知道仙人在什麽地方。他越想越覺沮喪,在溪邊揀了塊石頭坐下,伸手從懷裏摸出一支笛子來。

  這笛子是師父給自己的,有些年頭了,笛身經長年摩挲,都已變成了紫色,光潤如玉。陳靖仇好詩文,陳輔對他很是不滿,說耽於詩文,百無一用。陳靖仇後來又喜歡上吹笛,師父見了只是嘆了口氣,說:“你終是陳氏一族,詩文音律之好,定是骨髓裏帶來的。”倒也沒有太阻攔。但陳靖仇一直被陳輔嚴加管教,覺得好詩文、好音律都是玩物喪志,平時也不敢多碰,只有趁師父沒在時吹上一兩段。現在他心中沮喪,便又想吹上一段。

  將手指按住笛孔,陳靖仇輕聲吹了起來。他吹的是一曲《梅花落》。此曲又稱《梅花三弄》,當初東晉桓伊最擅此曲,被稱為天下獨絕。有一次王羲之之子王徽之坐船進京,船泊在碼頭上,正好遇上桓伊從岸上經過。王徽之並不認識桓伊,只聽過他吹笛的名聲,便讓人去傳話說:“聽說子野先生笛技絕妙,請為我吹奏一曲。”桓伊,字子野,當時已是貴顯,但聽得這話,立刻上船,為王徽之吹了一曲後離去,賓主不交一言。這是“臨風三弄笛”的典故,那時桓伊吹的正是這曲《梅花三弄》。陳靖仇的笛技雖然遠不及桓伊,但心慕前人風流瀟灑,這曲《梅花三弄》吹來,亦是清澈入骨。

  月下吹笛,淙淙溪水之聲似在應和,陳靖仇吹完此曲,心境覺得多少好了一些。他站起身正待回去,忽然耳畔聽得一聲極輕的嘆息。陳靖仇一怔,高聲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