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之河
“公主殿下,”薩菲的聲音優雅地響起,“我們已經進入謝都區界。”
“是嗎?”阿離把手裏的玉刻小動物握進手掌心,“似乎能聞到長夢之河的氣息。”
“是的,殿下,”薩菲看著遠處,表情復雜,欲言又止,“長夢之河……”
在薩菲的記憶中,長夢之河永遠都是傍晚的灰色。
那個灰色的傍晚,還是少年的他隨著慌亂的士兵們奔向河邊。據說,阿離公主被待衛枚蕉劫持,監國大人率眾趕來。薩菲的父親薩萊城主不願出面,讓薩菲代他去應對。
“公主被劫持?那對他來說不是正合適嗎?”薩萊對蒼梧監國一向沒好感,“大老遠跑到我這裏來演什麽戲?薩菲,你去說我病了,有什麽事兒你就應對一下好了。”
“要是找到公主,交給他嗎?”
“找不到的。可憐的孩子。”
“萬一找到了呢?”薩菲認真地看著父親,“人們都說,公主根本不是被枚蕉劫持,而是在枚蕉保護下主動逃亡。因為監國大人要謀害她,枚蕉是忠實於公主的。”
“我完全相信這才是真相。那又怎樣?”
“我們應該問公主要是覺得首都不安全,願意不願意留在謝都?”
“沒必要,公主不會接受我們什麽幫助的,”薩萊看著兒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國王死在我手裏……”
“那我就把公主強行扣住,不交給監國大人。”
“然後就是戰爭,蒼梧那家夥有個好借口進攻我們,也許會調動全國力量,死很多人……”
“要是謝都人願意選擇戰爭呢?”
“為什麽?”
“我們要告訴樹國人,謝都是忠於國王的,”薩菲沖動地把腰裏的劍拔出一大截,“盡管我們造成了國王的死,但我們不會讓公主再去死。”
“你想好了?”薩萊認真地看著兒子的眼睛,那目光有些可怕。
父親的眼神讓薩菲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個孩子,泄氣地把劍插回鞘中,“我怎麽想,有什麽用?”
“有用,”薩萊認真地看著兒子,“你是未來的城主,你的意志就是謝都的未來,我的兒子。你若選擇戰鬥,我願意陪你出戰,殺到首都,送公主殿下回家。”
“戰鬥!光榮屬於謝都,父親大人。”
果然,薩菲沒有找到公主。
公主留下的最後蹤跡是掉在河邊的小靴子。
“還有血跡……”薩菲在向監國大人報告時,手顫抖地握在劍把上。
“那可能是枚蕉的血……”站在蒼梧監國身邊的花芫冷冷地說,“我可以確定,我擊傷了他,但當時沒有看到公主殿下。”
“那她會在哪兒?”監國大人四下看看,“跳到河裏去了?”
“怎麽向國人交代這件事?”花芫低聲問道,“公主殿下被她的侍衛長枚蕉劫持,生死不明?”
“什麽都不要說,什麽也不說。”蒼梧監國神經質地說著,他的目光落到薩菲臉上,“薩菲閣下。”
“薩菲在,大人。”薩菲向蒼梧監國走近一步,手一直放在劍柄上。
“就這件事,什麽都不要說。”
“遵命,大人。”
“告訴你的父親,他不來見我,我不介意。但如果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我會直接去找他的。”
薩菲沒有說話,目送著蒼梧監國的馬隊揚長而去,眼裏含滿了淚水。他回頭看向河邊,那裏躺著一只沾著泥汙的小靴子,旁邊是暗紅色的血跡。
一直到天黑下來,薩菲獨自留在長夢河邊,讓眼淚流個痛快。他的父親來找他,穿著一身的鎧甲。
“我十五歲的時候,已經不許自己哭了。”薩萊說。
“我們當時為什麽不向國王投降呢?”
“那不是謝都的性格,兒子。”薩萊把手搭在兒子的肩膀上,“革命讓謝都失去的利益是最多的,我要替謝都人說話。國王和我一樣清楚這點,他死了,謝都人一下變得同情他,不再那麽計較利益,甚至願意放棄利益來求得心靈安寧,樹國才真的可能統一。”
“是這樣……”
“想一想,一次次刺殺艾芒王後的陰謀裏、國王葬禮上的鬧事者,沒有一個謝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