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溯洄從之 第六關 政變(上)

  采采一覺醒來,頭痛欲裂。

  這是她第一次這麽瘋狂地喝酒,這也是族人第一次這麽盡興地狂歡。以往在母親水後的約束下,水族一連十六年來都平靜得有些死寂。如果不是陶函商隊那幾個盡管醉眼朦朧卻仍能管束屬下不得越禮的長老,如果不是陶函商隊一向以紀律嚴明著稱,這些寂寞的男人和寂寞的女人只怕會搞出更多難以善後的事情來。

  采采一覺醒來,頭痛欲裂。

  不知什麽時候,她和所有醉了的姐妹一起,被長老們拉回了小水晶宮。姐妹們、姨姆們,不是醉倒了就是歇下了,小水晶宮靜悄悄的。通往小水晶宮的甬道已經關閉,隔絕了水那邊的數百個精力充沛的男人。采采赤著腳,無意識地走著,穿過分水壁,一股涼意把她凍醒了。

  她漸漸上浮,漸漸清醒。湖面漸漸近了,透過數尺湖水,她看見湖岸約略有點點紅光,那是篝火的余燼吧。

  那火光漸漸遠去、模糊,一股潛流把她送到湖的對岸。明月如鏡,湖水清冷。采采想起了那個偷窺自己的少年,想起了被他偷窺時那種羞恥的快感,心中漸漸熱了起來。她閉上了眼睛,幻想著。不久,仿佛真有一雙結實的手臂環住了他,有一個寬廣的胸膛隔著淡薄的綢衫讓她涼颼颼的背脊有所依靠,有一雙粗糙的手掌捧住了她的一對菽乳——采采倏的清醒過來,睜開她的雙眼:這不是幻覺!她可以感到背後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火熱,那股曾經讓她又愛又怕的火熱。

  采采電一般抓住他的雙臂,抓的死緊,她發現他手臂上的皮膚很有彈性。頸項一點騷癢,那是他的胡渣麽?耳垂傳來一陣微微的疼痛,他正吻著他,由於毫無技巧,不懂得活用舌頭和避開牙齒,以至於讓她有些疼痛,但她也不討厭。

  “你是誰?”采采終於問了出來,抱著他的男人一陣顫抖,喘息著不說話。

  “你是誰?”采采又問了一句。她希望他回答,又怕他回答。

  “我……”男人才說了一句話,突然聲音一窒,似乎一股力量把他往拉離了采采。采采死死地抓住他的右手不放,在水中一轉頭,她終於看到了他:好年輕的一個大男孩,容貌很陌生,但卻又讓采采感到似曾相識。

  年輕人拼命地踢腿,企圖拋離纏在腳上的水草。但他非但沒能把這水草拋離,反而惹來更多的水草向他纏來:雙手、雙腳、肩頭、膝蓋關節都纏了個結實。

  “水草……是江離布下的!”采采醒悟了過來。

  那年輕人被江離的水草纏上,就像一只蜜蜂落入蜘蛛網,越是掙紮,纏得越緊。他似乎也悟到了這個道理,兩手虎口張開,抵抗著水草的拉力,慢慢虛抱成圓。

  “水鏡之遁……”這個借水逃遁的小水咒采采認得的,她明白他要逃走,趕緊伸出右手,插進他的兩個虎口之間,把少年凝聚起來的氣打亂了——她還不想這麽就讓他走。少年訝異地看著他,突然呼的一聲破水之響,少年被一股力量拋出水面,跌在湖灘上,他擡起頭來,見到的是月下一襲青衫。衣衿飄飄,如夢幻中人。

  “這人不好惹。”少年想著,墳起兩臂肌肉,就要把纏滿全身的水草掙斷,卻聽采采尖聲叫道:“不!”

  少年聽到她這聲音,驚惶連運氣也忘了,先向她望去,只見她望著某處叫道:“別射!別傷他!”順著她的眼光,少年看到了一雙鷹一般的眼睛,一個腰盤巨蛇的男人,一枝扣於弦上的羽箭。“她在關心我。”少年心中一陣安慰,耳邊錚的一聲響,便再無知覺了。

  采采慌忙向他爬來,卻不見他身上有丁點傷痕。

  “放心吧。”江離說,“他只是暈了過去。孺嬰兄出手向來有分寸。”

  采采才把心放下,又聽江離問道:“你認識他。”

  采采不覺雙靨發熱,搖了搖頭。幸而江離並沒有問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只是說:“那你打算怎麽處理他。”

  “我不知道。”

  “我會處理。”這個有些嘶啞的聲音把采采嚇了一跳,她回頭一看,蘿莎姨姆踏水而出,走到岸上,把被水草捆成一團的少年提了起來。

  江離道:“這家夥多半是因為覬覦采采才出現的,也算是水族的事情。這裏既有長老主持,我等告退。”青衫隨風飄遠,鷹眼也消失在夜幕之中。

  采采叫道:“姨姆……”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心中暗暗擔憂:“剛才的事情,不知道姨姆看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