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頭花瓶(第4/5頁)

  桃紅好整以暇,一遊一遊的走過來,圍著山狗繞了兩圈,胃口吊到八尺高上下,眼看再不交代山狗要咬舌頭了,這才開口說道:“這個含羞草的功能,已經被我們改了。”

  山狗苦起臉:“改成啥了?裝了分級設備?露點就刪?”

  它搖搖手:“非也非也,雖說和你們笨蛋人類混得久了,我們也不至於沒創意到這個程度,事實上,這棵含羞草,現在可以直接進入你的潛意識,將你的前生後世都釣出來。”

  盡管以山狗之聰,只要願意,可以從這裏聽到贊比亞鄉下農民現在講夢話的聲音,他還是毅然對自己的聽力投了不信任票,抖起來喊了一嗓子:“啥?”

  桃紅曉得他不見黃河心不死的脾氣,幹脆湊上去對著他耳朵運起蚯蚓招雷大法,吼道:“看你的潛意識,潛意識知道是什麽嗎,就是你腦子裏有,但是沒人知道,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

  山狗瞪著這三條生平以無事生非為己任的混蛋蚯蚓,過了半天,委屈的問:“為什麽你們又搞我?前天借來買汽水的錢我都還了呀。”

  銀灰上前摸摸他手表示安慰,說道:“我們不是害你呀,因為你有一段記憶失去很久了,我們要在走之前,幫你找回來。”

  失憶。

  你失過憶沒有?

  想起這個詞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種微冷的感覺爬過脊背。

  回不了的家,記不起的臉。

  害不害怕?

  不過,要是那個人本來就無家可歸,無人可念呢?

  一腦空白,重尋天地。

  多有趣。

  或者,如果也有一株那樣的含羞草種在你腦海深處,可否窺探到你深藏的狂想,想逃離眼下的一切,去更遠的地方,見更多的人,乘大篷車上遊歷,無人掣肘的地方歌唱。

  既然問十個人,你幸福嗎?

  有九個人反問,幸福是什麽?

  剩下那個人遲遲疑疑的說,幸福吧。

  拋低現今,去到別處,也許會有我們等待過的幸福?

  因而中夜無聲時心底有瘋狂呐喊——神啊,請讓我們失憶?

  幸好山狗沒有追究,回過神來指指自己沉重的腦袋,遲疑地問:“我?失憶?失了哪部分?”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而三條蚯蚓永遠戲謔的眼光忽然變得溫柔。連他們都變得溫柔,可見事態相當嚴重。山狗想了想,突然把頭一低,那條含羞草顫啊顫啊往銀灰那一點:“那你現在就看看,我腦子裏有什麽?”

  夜半無聊,權當消遣,大家真的湊過去,三只小腦袋湊成一堆,屏息靜氣蹲了半天,在六只眼睛灼熱的期盼中,嫩綠含羞草葉子忽然間兩片叢開,漸而透出微微光芒,隱約有波紋流淌其上,繼而四散,消失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的弧。俄爾,碧綠頭一甩,問:“你前兩天把我們的鹹酥花生種拿走了?”山狗訕笑兩聲,桃紅接著問:“你拿去做啥。”銀灰嘿嘿兩聲:“肯定是吃啦,不過不瞞你說,那是石化品種,吃了要便秘的。”

  山狗不顧當前的姿勢乃是屁股向後平沙落雁,當即一拍大腿:“哎呀,我說怎麽四五天沒動靜呢!”桃紅閑閑笑了一聲:“沒關系,回頭到醫務室去報個到,準備開刀。不瞞你說,那玩意設計成這樣就是防你的。”

  繼續,沒一會兒,銀灰又吼了出來:“龜背居三號的倪媽和風上軒的老三頭在辦公室親熱?你怎麽看到的。”山狗想了半天,說:“哦,那碼事啊,我剛好在那棟樓外放你們給我的間諜風信子啊,它飛上去試機器,亂拍一氣拍到的。嘿嘿,你們真應該看看倪媽那個表情。”桃紅蚯蚓如其名,素來對緋聞最有興趣,立刻打個響指預定:“回頭一定要帶給我看啊,記得了。”

  大家群起紮馬步,紮了半個多小時,腦子裏流水一樣,東西不少,不過價值都不高,動不動還出現山狗長時間打盹的定格畫面,跟某些歐洲藝術片一樣,看得大家抽筋斷氣,不要說和潛意識半點關系沒有,連表意識存不存在都是個問題。饒是山狗體格出眾,不知不覺中腿還是累得巨麻,他自己不曉得事態進展如何,只好嘟囔著不斷問:“看到什麽新的沒?黑暗的?傷心的?恐怖的?放心,我挺得住。”偏生蚯蚓們好似變了啞巴,任他如何追究,一個字都不吭。直到他實在不耐煩了,猛然把腰一直,站了起來,隨即帶出三條蚯蚓大聲號叫:“別別別,蹲下蹲下,蹲。”湧上去強行把他壓住,山狗大為緊張:“怎麽了?怎麽了?我腦子漏水嗎?”話沒完,額頭上被賞了好幾個“蚯蚓擺尾甩”,拍得他眼睛一黑一黑的,只聽到碧綠氣鼓鼓的說:“等那麽久好不容易等到,你就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山狗冰雪聰明,頓時大悟:“是不是我上個禮拜去卡薩布蘭卡看的那場TABLEDANCE?那位舞娘身材不錯吧。”他越說人家越氣,丟下他一窩蜂跑了出去,山狗顫顫悠悠在後面追著喊:“喂,喂,你們去哪裏啊,不是要幫我找記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