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祭:凈體 十(第2/4頁)

  結果蒙眼布一摘掉,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具恐怖至極的屍體,就好像正在融化的蠟人一樣,軟綿綿的好不惡心。而第二眼,他看到了屍體右肩上的文身。他一下子張口結舌,已經準備好的罵人的言辭(要記熟這些東陸語的罵人話可真不容易呢)頃刻間忘得一幹二凈,取而代之的是脫口而出的文法錯誤的驚呼:“這是部落我們的徽記!”

  “你們是什麽部落?”雖然河絡用錯了文法,席峻鋒還是聽明白了他的話。

  “越州,塔顏部落,”河絡慢慢地鎮靜下來,開始端詳那張毫無血色的死人臉,“這個人,我認得。我們部落的記名弟子。”

  席峻鋒倒有點佩服這個矮矮小小的河絡了,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他能夠迅速回過神來,可見也是個不一般的人物。雖然他的東陸語說得比較生硬,但至少能表達清楚意思,很快地,這個失去了骨頭的男人的身份弄明白了。

  他是越州的河絡部落塔顏部落的記名弟子,名字叫做張星,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化名。這個部落藏在沼澤深處,向來不愛與其他同族通氣,只是埋頭鉆研星相學,更不用提與異族交流了。所以張星這樣一個人類能成為他們的記名弟子,實在是太罕見了,難怪這位河絡很快就認出了他。

  “他是一個非常非常執著的人,”河絡回憶說,“我們河絡部落的入口處通常有障眼秘術保護,外人很難找到,那時候他在附近足足找了三個月,嘴裏不停高喊著他的目的,訴說著他的誠意。雖然最後還是沒有讓他進入,但我們感於他的誠摯,破例派出一位星相師,教授了他一段時間星相知識,所以他也算作我們的記名弟子,還在身上烙下了部落印記。你問我這個印記代表什麽?哦,不是棗糕,它代表的是算籌,算學是星相學的基礎……”

  更多的信息他也沒法提供了,因為這幫一心撲在學問上的河絡們甚至沒有費心去打聽此人的身世背景,反正很少有人能用星相學去作惡。但他所講述的那些,已經足夠席峻鋒去繼續調查了,有黑道背景的人雖然多如牛毛,但在這其中會有興趣學習星相學的卻寥寥無幾——那就像老虎吃草一樣奇怪。在老虎群裏找出吃草的那一只異類並不難,活資料庫劉厚榮很快就找到了此人的真實身份:“真名叫張劍星,名字裏雖然帶個‘劍’字,卻是個癡迷星相學的刀客,武功極高,但腦子有點一根筋。由於一次意外的巧合,少年時代一位星相師的預言碰巧成真,救了他一命,從此他總覺得自己的命運是由天空中的命星確定的,四處尋訪星相名家,攪得別人焦頭爛額的。他本來是中州大幫派鎖河盟的頭號高手,因為星相耽誤了好幾次大事,也因此被鎖河盟忍痛驅逐了,此後他消失了一段時間,也許就是去了越州拜訪塔顏部落吧。再往後……再往後……”

  席峻鋒注意到了劉厚榮的遲疑:“怎麽了?再往後發生了什麽?”

  劉厚榮吞吞吐吐地回答:“一年半之前,他過去在幫派裏結下的仇家發現了他的下落,聯合起來找他晦氣,他寡不敵眾,被逼得走投無路,幸好有人救了他,並從此收留了他,直到半年前,好像就沒有聽說他的動向了。”

  “誰收留了他?”席峻鋒追問。

  劉厚榮的聲音很無奈:“國主的哥哥,隆親王石隆。”

  查出張劍星真實身份的第二天清晨,第二位死者的身份也終於有了重要進展,不過不是通過查詢房主這樣的迂回線路,而是從死者的遺物裏找到了一點線索。

  第二位死者是女性,房間內遺留了不少雜物,席峻鋒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令手下把所有東西都一股腦搬回去,然後指派了一名叫做霍堅的捕快分析遺物。霍堅已經五十出頭,駝背瘸腿,頭發掉了大半,眼神也相當不好,不戴著河絡磨制的眼鏡根本看不清東西,但所謂人不可貌相,此人年輕時可是個風流人物,在九州各地到處流竄,靠著出色的手工藝制作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兒,勾搭良家婦女。他的瘸腿就是在這樣的生涯中不幸被某良家婦女的丈夫發現而打折的。由於去過的地方多,對各地風土人情、尤其手工制品有相當了解,霍堅被慧眼識英雄的席俊峰看中,破格錄用到手下,負責替他鑒別證物。

  霍堅有一張大到可以供幾個人在上面站著跳舞的大木桌,需要鑒別的物品在上面堆積如山。他就趴在桌前,在鏡片後面眯縫著眼,面對著一大堆梳子、鏡子、木屐、女人的內衣之類的玩意兒伏案工作,但從來不肯早到和晚走,嚴格遵循著規定的工作時間,到點就回家吃飯睡覺。捕快們心急如火,卻也沒人好意思去催促這麽一個身帶殘疾的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