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風雲 十七、你還會記得我嗎

  石秋瞳真的被裝進罐子裏沉到海底,用裝在魚鰾裏的空氣呼吸,品嘗鮫人腥得嚇死人的食物。一位鮫人王子看上了他,並且迅速展開熱烈的求婚,比鮫人的食物還令她感覺無法忍受。回到南淮她就大病了一場。

  躺在病床上,石秋瞳想:明天就去找老頭子,說招一個羽人做駙馬的事情。這個念頭她每天都在轉著,但每次都不敢開口,也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和她平素的作風大相徑庭。

  門推開了,一名宮女端著一盤新切的水果走進來。放下果盤,石秋瞳揮揮手示意她退下,她卻站著不動。

  “還不退下!”石秋瞳很不耐煩。

  “脾氣還是那麽暴躁啊,”那宮女一開口,居然是男聲,“應該再把你丟到海裏去喝幾個月鹽水。”石秋瞳一下子跳了起來,風蔚然趕忙轉身:“別在男人面前穿那麽涼快,很危險的。”“沒關系,”石秋瞳竭力掩飾自己的笑意,“反正你私闖王宮都會被推出去砍頭,我一定會把你的腦袋掛在城門喂鳥的,也算是廢物利用。”“這麽說,我用不著娶你了?”石秋瞳聽完對方講的故事,若有所思。

  “天驅怎麽能托庇女人保護呢?”風蔚然挺挺胸,做囂張狀,“我會成為這個大陸上最好的武士之一,我師父、也就是我叔叔雖然不是天驅,武藝卻比天驅還強。”石秋瞳無奈的聳聳肩:“反正吹牛不需要上稅。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我會和我師父一起周遊九州,努力學藝,增廣見聞。”對方的回答很簡單。

  “然後呢?”“然後……”風蔚然尷尬的搔搔頭皮,“我還沒想好呢,那怎麽也得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不過總有一天,你會聽到我的名字和那些偉大的英雄並列在一起。”石秋瞳的神情很奇異,說不上是譏誚還是微微失望:“別臭美了。這樣的和平時代,街頭打個架都要坐牢,你怎麽做英雄?”“這世上不會有永久的和平的,”風蔚然這句話居然說得很煞有介事,“不然我們天驅也就不會存在了。”“我師父說,九州大地現在暗流湧動,表面的和平其實已經只是在苟延殘喘而已。”他解釋說,“住在山裏的人想要到平原去,住在平原的人想要到盆地去,人心不會滿足,戰爭就不會徹底消亡。”“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大概你真地會成為一個英雄吧,”石秋瞳的表情恢復到了一種淡漠的平靜,“到了那種時候……你還會記得我嗎?”風蔚然拍拍她的肩膀,一臉燦爛的笑容:“放心吧!我們是好朋友嘛!以後如果有空,我還會回來找你喝酒呢!”石秋瞳默然低頭,許久沒有說話。這張笑臉讓她隱隱感到寒意。

  “知道了,你走吧,”她最後說。

  風蔚然離開後,石秋瞳推開門,眺望著王宮外的晴空。在人類的天空中,看不到羽人飛翔的身影,而那個也許注定一生都飛不起來的小子呢?還會有機會見面麽?她不由得懷念起某一個清晨的日出。在那如同天地之初的靜謐與和諧中,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某種異樣的情懷。但事實證明,一切不過只是虛幻的泡沫,當太陽升起之後,都會破裂的。

  胸前的玉佩還帶有風蔚然的體溫,似乎這臭小子臨別的話語還在耳邊縈繞:“送給你做個紀念吧。這玉佩是我父親在我出生前就準備好的,上面有我的真名字。”她把玉佩拎出來,拿在手裏,也不知是第幾次拿出來了,上面刻的字在陽光下很清晰。

  “雲湛,雲湛,”她嘴裏念叨著,“還蠻順口的。”與此同時,風蔚然,或者說雲湛,正在跟隨著師父雲滅,離開南淮城,走向前方的未知歲月。未來恍如深潭,吉兇莫測,但此時此刻,他只想在水面上看清一個漸漸遠去的倒影。

  “舍不得?”雲滅淡淡地問。

  後者沒有回答,雙手無意識的扯著自己的衣角。

  “快扯破啦,”雲滅說,“舍不得也沒辦法。他父親將來很可能會成為我們的敵人,你既然決心繼續你父親的路,就必須要有所取舍。”“我知道,”年輕的天驅無精打采的說,“你總得讓我郁悶一下吧。”雲滅微微聳肩:“慢慢開始習慣吧,又想做英雄,又想不郁悶,這可不容易。想要做天驅,就得付出代價,包括你的生命。”“有些事情是無法選擇的,這我也清楚,”雲湛回答,“只不過是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而已。何況,我這副德行還能做什麽英雄?我只想對得起我自己,對得起某幾個死去的人而已。”雲滅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笑意,但又迅速的隱去。他目視著遠方,不再看對方一眼:“從明天開始,跟我學箭術,這次是正式的。你可以好好理解一下對得起的含義。”雲湛痛苦的呻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