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風雲 五、羊少爺您又來了

  雲家對風蔚然的接待非常的熱情周到,這是可以想象的。在面對各種名為關懷、實則盤查的問詢時,風蔚然將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謊言一句句的講出來,一點漏子也沒有出。事實上,風家真有一個只比風蔚然大一歲的孩子,出生後便身染重病,三歲時送到了外地療養,就在風蔚然踏入雁都之前病逝。現在風蔚然要頂替他的身份,並不困難。

  “千萬不要說漏嘴了什麽話,”風長青臨行之前說,“雲家人心狠手辣,如果他們知道你不是我親生的,也許會下毒手的。”其實不必他叮囑,風蔚然也不會說出什麽。在他看來,不管去往哪裏,也不會比繼續呆在風家更糟糕。

  現在風蔚然呆在雲家。雖然論秘術,雲家不如風家,不過在他身上施點簡單的秘術、令他不能離開寧南,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好在他也並不打算逃離,和雲家人的揣測不同,他並沒有對風氏家族忠心耿耿,時刻想著逃回去或者在雲家作怪。所以過了幾年,當他的惡劣本性暴露無遺後,雲家都懶得費這個勁了。

  寧南是一個停戰後才興起的城市,靠近天拓峽,許多人類從瀾州渡海而來,到此尋找財路。說到找樂子,九州大地上又有誰能比得了人類呢?這些人們一來,就把華族人淫靡逸樂的風氣帶了過來,並且迅速的開始傳播。漸漸的,寧南成為了整個寧州人種最為繁雜的城市,也成為了寧州的商業中心。

  那些持守正統的羽族人,雖然已經不再作戰了,但仍然堅守著“羽族高貴”的信念,盡量避免與其他各族人多有接觸。位於雁都的風氏,就是這種觀念的代表。雲氏則正好相反,他們樂於駐守寧南,享受這種安樂,同時也從這座城市聚斂大量的財富。他們參與了各種各樣的生意,甚至違反羽族固有的傳統,雇用人類來替他們打理生意——這自然又招致了風氏的不滿。兩個家族結怨,卻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風蔚然的想法是:管他娘的呢。在風家的時候,他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不悅的感覺,到了雲家,反而能放松下來。他自幼被困在貴族的烏龜殼裏,苦不堪言,活潑的寧南城竟然令他有如魚得水的快感。

  倒是雲氏慢慢覺得自己上當了,顯然,這個小子即便真的是風氏的子弟,也絕對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個。首先他是個無翼民,根本不能起飛,這在血統高貴的家族中是很難見到的。其次他似乎也沒有什麽其它的本事,而且好像很享受在雲家吃白食的生活。

  第一次覺察出這個小子沒什麽用,是在他學弓術的時候。誠實的說,雲氏並沒有什麽欺瞞,的確是安排了他和雲家最優秀的幾名子弟一同學習。負責教授的是雲滅,也許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弓術高手,死傷在他箭下的風家人數不勝數,某一個時期,他就是風氏的噩夢。

  好在風蔚然對於兩個家族的混戰史並沒有太多了解,所經歷也只有那一次有驚無險的夜半突襲,所以站在這位冷血的殺手面前也毫無懼意,這真是他的幸運。雲滅礙於他是客人,不好有什麽發作,但其他學徒們抑制不住的竊笑足以說明一切——這個來自風家的小子,連最基礎的拿弓和取箭的手型都無法正確掌握。雲滅教授的時候,他總是心不在焉,手握的部位不是偏高就是偏低,肩背的姿勢也相當別扭。雲滅手把手的教導了幾次,剛糾正過來,他下一次就忘了。如此反復,雲滅也就心灰意冷的放棄了。

  這樣的姿勢,射出去的箭可想而知,基本都是歪歪扭扭。羽人本來身體瘦弱,但在射箭方面頗有天賦,兼之有制造強弓的秘技,一向都是憑借著弓術和其他種族抗衡。但風蔚然卻實在不成話,射出去的箭不是脫靶就是偏離靶心老遠,有一次甚至險些誤傷了站在距離箭靶數步之外的雲滅。

  幸虧他年紀還小,力量不足,雲滅當時右手一伸,穩穩抄住了這支向他當胸射來的弓箭。風蔚然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雲滅卻把那支箭拋在地上,揮揮手,示意孩子們繼續。

  後來雲氏的家長雲棟影不無疑惑的問:“你確定他不是有意要射你的?”雲滅大搖其頭:“那種力氣想要射傷我?再練二十年再說吧。如果我是風家的人,也不會派那麽個笨蛋過來。”過了兩三年,雲家的人才發現,風蔚然雖然不會射箭,但卻絕對不是笨蛋——至少他很快學會了賭錢。賭博原本是華族人類在風蔚然十歲這年帶到寧南城的,但這種刺激的娛樂方式很快贏得了年輕的羽人們的青睞,成為了羽族青年們的一大愛好。老人們對此或不屑一顧、或憂心忡忡,但這股潮流似乎不可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