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破國箭(14)(第3/4頁)

  基邦搖搖頭,道:“灑水翻湧,我……我沒有看清楚。他躍入水中之前,已經將我行射的那一箭折斷。不過,我射中他的那一箭,透身而過,身上創口至少三指寬,落到河中,豈有活命這理?”

  策問不再說話,望著場中紛紛亂亂的人群,良久,才緩緩吐出口氣。

  黎侯面色十分復雜,似乎高興中又有些許遺憾,道:“此子……唉!”

  “尚有一事,基邦要稟告主君大人。”

  黎侯和策問同時轉過頭來望著他。

  基邦臉色十分難看,道:“我國的赤金簧弓……確實只能射穿七紮。”

  黎侯沉默地點點頭,過了很久才道:“可惜!”

  五月初六日,淩晨

  天頂星空明朗,照得大地一片灰蒙蒙的銀色。

  正是一日間最淒寒的時刻,霧氣從山上下來,順著蘇城外,田野間的溝壑慢慢流淌,最後注入護城河中,將蘇城團團圍住的,還有一千二百名黎國甲士。他們連夜趕路,從一百裏之外的黎城趕到這裏,為的是趕在蘇君的身軀徹底冰冷之前,將他送回蘇國入殮。

  因為消息是午夜時分才送到,蘇國的老百姓全部都在夢中,無人知曉。黎國城宰策問親自帶領三百名甲士,以銅柩載蘇君之屍,立於城門之外,高聲通報城內。

  蘇城上只有幾點冷清的火光,過了好久,兩丈高的大門才發出沉悶的聲音,“咯咯咯咯”地打開來。

  蘇國城宰蘇呈全身喪服,匆匆趕出,一見蘇君靈柩,頓時痛哭失聲,撲倒在地。黎國城宰策問下車,行客問主人吊禮,蘇呈不也怠慢,回以喪禮。

  禮成,駕馭靈車的將作少監基邦扶蘇呈登蘇君喪車,並肩驅車入城。

  蘇國的城池,是典型的濟北前商屬國樣式,為了抵抗入侵,城池建在水河岸邊落差不高的懸崖上,三面皆無門而入,只有大門與原野相接,易守難攻。

  城有兩道門,驅車進入大門,要穿過一條長長的狹窄甬道,兩面都是高墻,一旦敵軍攻入,在攻破第二道門之前,都只能擠在這條通道中承受從兩旁落下的箭雨滾木,實在是易守難攻。

  進入甬道,已經看不見頭頂的星空。兩旁高墻上沒有任何燈火。匆匆集合起來的八十名蘇國甲士,俱都全身縞素,整齊地排列在甬道兩旁。

  按蘇國習俗,國君喪禮,槍尖都向下。八十名隨行的黎國甲士也分兩列進入,一直排列到甬道盡頭的二門前,才統一轉身,與蘇國甲士一對一地相向而立。

  這是諸侯規格的葬禮。喪禮必肅,在場的人無論悲痛與否,都屏息靜氣,不能出氣。

  靈車進入到甬道的一半便停住。十六名扶柩而入的黎軍一齊動手,將靈柩下的肩杠展開。

  一名黎國大夫負責協調在場人的動作。他每喊一聲“起”,黎國人便一起行動,喊“咄”,一起停住,幾聲令下,十六名甲士便穩穩地將靈柩擡了起來。

  蘇城二門霍然打開,十六名全身素服的蘇國大夫列兩隊走出,走到黎軍的扶軍士身後,一一對應。

  這是交接國君靈柩折儀式,接禮,應該還有三部三答的儀式,但蘇君是“暴薨”於外的,死因來無未公開,眼下兩國的國君都不在場,便統統省去。

  黎國大夫喊“起!”黎軍一齊停住,“咄!”接應的蘇軍將肩膀頂在肩杠下,“起!”黎軍一齊向旁邊一步,退出肩杠,將靈柩徹底放到蘇軍的肩上。

  “咄!”在場的黎軍一齊轉身,準備退出靈柩通道。

  “起!”

  突然之間,所有黎軍同時身體下蹲,轉身面向與自己一一對應的蘇軍。

  “咄!”

  “嘩嘩嘩嘩”,仿佛一道狂風刮過甬道,在場所有蘇人胸口,同時被插進了一把利刃。

  蘇人本就悲痛萬分,事前又毫無征兆,黎軍行動統一,快得簡直看不見,九十六名蘇軍同時被刺,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動彈一下,也沒有發出一聲呻吟,過了好久,才慢慢一個個相繼歪斜,屍體重疊地倒在一起。狹窄的甬道中立刻充滿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