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8頁)

  地道裏悶熱難耐,茗走了幾步就喘不過氣來,揭下了遮著口鼻的頭巾。

  太熱也會損傷我的花瓣。崇滿意地翻個身。它隨即評價道:瞧啊,這麽多自由的賤民。

  他們在擁擠的人群裏穿行。一名端茶送水的小廝忽地腳下一絆,差點撞到茗。巫劫的竹竿輕輕一挑,幫那小廝站穩。那小廝回頭剛要道謝,看到茗的臉,神色頓時變得古怪,遲疑地看了她半天。直到他們走出很遠了,一回頭還能看見那小廝的目光。

  茗也並不在意,見到她模樣而驚詫的人太多了。巫鏡橫了茗一眼,低聲道:“別惹人注意。”她只得辛苦地繼續遮住臉走。

  通道兩邊,也有一些人靜靜地坐著喝酒。這些人才是此地的主人。他們在審視,在觀察,揣摩每一個過客。他們足不出戶,卻耳目眾多,通曉天下,操縱著桫欏城周圍的一切交易、爭執、生死……桫欏城已經老去,這裏是它唯一還有活力的地方了。

  苟盛帶著眾人走入一間小石室裏。石壁邊的坎上盤膝坐著個老頭,閉著眼,面前的石桌上只一壺酒,一碟花生,甚是簡陋。

  苟盛恭敬地走到老頭身前,低聲說了幾句。那人點點頭,苟盛趕緊對巫鏡道:“何老大請你們過去。他是這兒最大的馬幫頭,沒有他帶不出去的東西。”

  巫鏡暗地裏塞給他一粒金豆,低聲道:“滾吧。找個好點的地方歇腳。”

  苟盛老臉笑爛,一疊聲地道:“小人這就去準備,包管好的,爺睡得塌實!”說著趕緊跑去張羅。

  何老大幹瘦的下巴朝石桌前幾張凳子努努,於是三人紛紛就座。巫鏡拱手道:“何老大好。咱們兄弟三有點小麻煩,就全奈你的指點了。”

  何老大兩根枯枝般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冷冷地道:“指點談不上,我也不愛談。多指點你們,我吃什麽呀?說說罷。”

  “我們需要一支馬隊,出城,向西。這對你來說根本不是個事兒,對不對?”

  “屁才不是事兒,人說的都是。”何老大毫不客氣地道:“城裏有的是馬隊,幹嘛來找我們這些山野之人?”

  巫鏡笑嘻嘻地道:“老爺子是聰明人……要能堂堂正正地出去,也不用勞煩老爺子了!”

  何老大倒了杯酒,一口幹了,沉吟道:“既然這麽說,我也不繞彎兒,明碼實價:一天內離開,五鬥。如果拖到三天後,就只要兩鬥。”

  蜀地雖然富庶,桫欏城因地勢太高,仍是缺糧,五鬥已算很高的價了。巫鏡懷裏的金子換米別說五鬥,五十鬥都不成問題,卻皺起眉頭苦著臉道:“何老大,你直接說不行,咱兄弟幾人還承你的情。五鬥……五鬥頂條命了!”

  何老大嘆道:“你知道頂條命,也算不錯了。”說著終於睜開了眼。他的眸子泛著青白之色,離瞎已不遠了,但當他的目光從三人身上慢慢掃過時,眉頭又皺了起來。末了,他伏身在桌上,示意巫鏡湊近些。

  巫鏡湊近了,只聽他低聲道:“你們兩個巫人,一個女子,做了什麽,我不想知道;要到哪兒去,我也不關心。你們在此不受歡迎,我雖不是蜀人,也不想惹事。走罷,就當你們沒來過。”

  巫鏡一臉被老娘認錯的驚愕:“何老大,你這說的什麽……”

  “別跟我扯。”何老大簡單地道:“看你臉上的嫩毛我都認得出來。巫人……哼……這裏是雜碎們的狗窩,不是你們這些自名清高的巫人該來的地方。滾吧。”

  巫鏡正要再說,巫劫忽地伸手按住他肩膀,問道:“聽你的口音,是來自巴國東南方向?”

  “不管你的事!”何老大突然發火,吼道:“龜兒多嘴的人通常活不長久,你曉不曉得!快給我走!”

  巫劫伸手揭下了頭巾,昂然向著何老大。何老大看到他臉上的疤痕,先是一驚,既而神色大變,站起身來道:“你……你是誰?”

  巫鏡拼命扯巫劫的袖子,巫劫仍然道:“我叫做劫。”

  何老大如遭雷擊,目瞪口呆僵站了半響,幹瘦的身體一節一節地坐回座位,喃喃地道:“果然是你……你……你為什麽來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