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羅石 下(第2/6頁)



  崔羅石接著問:“哪一日下令配給用水?”令兵說:“十月二十八。”這聲回答就小了許多。

  青石六井水量豐沛,又兼水渠網布,家家用水都是門口提門口倒,從來沒有問題。若不是界明城當時堅持,誰會想到儲水。十月二十八下令配給用水,人們卻一直到十一月初才漸漸把用水的習慣給改了過來,那是因為只見水出不見水入,心中當真惶恐。配給用水開始到今日已經足足有二十天了,加上開頭幾日的浪費,別說是牲畜用水,就是人喝的水也早成了問題。如今的存水都集中在各坊各裏,兵士每天一斛飲水,民眾便只有半斛,勉強只夠止渴的。

  望山門最早破城,不足半日就斷了消息,再也沒有糧水補給。這些日子,青曹軍又要作戰又要藏身,談何容易。況且裏坊早成了戰場,原先的存水存糧大概也不易得。可是這些戰馬膘肥體壯的樣子,竟然不像吃過什麽苦頭。

  崔羅石走近一匹黑馬,輕輕撫摸著它的脖子,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令兵在後面看得張大了嘴:早聽說鷹旗軍的崔羅石有著驅禽役獸的神奇本領。不過人們一向喜歡將傳言誇大,神箭索隱並沒有一箭射死燮軍的大將息轅,界明城更是率軍拋棄了青石,不敢與姬野對決,可見傳言總是信不得的。可是看那黑馬的模樣,好像真的在和崔羅石說著什麽。

  崔羅石轉過頭來,臉上像是罩了一層嚴霜。令兵按捺住心中的震撼,趨前一步,低聲問:“崔將軍,難道真是叛徒麽?”崔羅石看了令兵一眼,眼中的寒意逼得令兵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牙齒“得得”作響,竟然說不出話來。

  崔羅石的妥協青石城內的防衛大致分為三塊:六龜井至四眼井,以清波渠為界,以西至西關門壩頭門一線,是尚慕舟的防區。尚慕舟麾下有修豪、孤飛兩軍並西營城守約兩千,共計六千人。因為面對天驅軍團,這是城防最強的部位。當然,六千守軍是城破之前的數字,眼下還剩下多少人就無從得知。不過,從廝殺聲聽起來,城西的防衛仍然堅強。尚慕舟用兵老道,城西又是青石經營舊地,這樣的結果也不意外。

  安樂井到甘澤井、市恩堂、筱府一線至中陽門以東,是筱千夏的防區。麾下是金距、黃亭兩軍並東營城守約一千,計五千人。金距軍精於器械弓弩,黃亭軍長於機關陷阱,筱千夏的兵力雖然不如尚慕舟,因為掌握這兩軍用於城中據守,倒是更從容些。筱千夏身為青石城主,宛州數得上的大商人,也堪稱豪客。只是用兵打仗終究還不是他每日操練的。鏖兵幾日,城東已經漸漸安靜了下來。

  大方井至平井,以湧金渠為界,以南至伏波門,就是崔羅石的地盤了。他麾下只有周捷一軍並城守數百,共計兩千余人,也不過就比望山門藉田那裏的青曹軍殘部稍微強些。然而望山門那裏原只是留一點守門的兵力,用作萬一的退路,不能算做防區。不過城東失陷,潰兵紛紛湧入崔羅石的防區,他也直接跟追著潰兵過來的赤旅交上了手。湧金渠一線的拉鋸戰已近七日,他的部屬倒是越打越多,最壯大的時候幾乎有四千余人,眼下也還剩下三千,不僅有金距、黃亭的殘部,就是孤飛軍的也有,而周捷軍自身的部屬則有不少卷入了尚慕舟的戰線,可見巷戰已經打亂了套。

  停晶棧的雅軒裏氣氛僵硬,像是才發生過大的爭吵。

  周捷軍都統何天平的臉色沉重,他默默地移動著紫檀桌上那些代表不同部隊的茶盞和茶壺,重復地演示著今夜反擊的過程。每一次,那柄代表攻擊主力的青花茶壺都停在了東元橋和百子巷那裏。金距軍的都統杜若瀾站在他的身邊,城東失陷後,他統率著金距和黃亭軍的殘部退入了崔羅石的防區。

  “速度。”何天平擡起頭來對崔羅石說,“如果可以在攻克紅門局的同時拿下東元橋,則有可能沖入尚代帥的防線,反擊才可以說取得了一點效果。”崔羅石的指節輕輕叩擊著紫檀桌面,良久才說:“你覺得燮軍還是一樣的配置麽?”前日瓦子巷交戰,金距軍伏擊了紅門局來增援的赤旅,射殺無數,光是留在瓦子巷口的屍首就超過了兩百具。此戰之後,燮軍在湧金渠一線全線脫離了與青石守軍的接觸。而何天平的部署還是以前日的燮軍部署為目標的,所以崔羅石有此一問。

  杜若瀾霍地站起身來,大聲說:“崔將軍,那你說怎麽辦?不按前日的燮軍設計,你倒是給個說法啊?”崔羅石攤了攤手:“杜將軍,我的說法你們明白,你們的說法我也明白……”他指著後院的馬棚,“你們看見的是三十個騎兵,我看見的是三十名屠殺青石百姓的禽獸,你要我再怎麽說?”他的聲音不高,卻說得咬牙切齒,連頭發都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