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上燈 十(第2/3頁)



  “他們要紮橋呢。”戴禮庭解釋,“我是說,那麽點人都能各自為戰,不用等上面的命令……這些赤旅實在很厲害。”赤旅一到就發動攻擊是對的,地形不利,他們不該給城守任何反應的機會。惟一的問題只是城守們的堅韌超過了赤旅的想像。赤旅一擊失手,馬上轉換方式準備再戰,不愧是天下強兵,單這份應變就不是青石六軍中任何一支可以比擬的。戴禮庭不知道這兩個月的仗到底是怎麽打下來的,要按他的認知,青石早該知敗了。

  “厲害還不是被咱們幹掉了?”海虎不屑地說,“再來還是一樣死。”其實他和戴禮庭想的一樣,等到赤旅準備好了,只怕城守們再也頂不住這一波攻勢。他沒有說出來的一句話就是:“無非一起死。”幾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現在這個詞僅僅是一個詞而已,不再具有原來的威力。

  “別守了。”戴禮庭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指了指腳邊的油桶,“把這個點起來,他們一樣過不來,再上去幫我扛兩桶下來。”海虎登時一愣:“你用了這個,航燈怎麽辦?”燕子博的鯨脂只能用來點航燈,規矩幾十年下來都沒破過,何況存油本來不多了,如果用來放火阻敵,不知道還有多少夠點燈的。

  戴禮庭苦笑不語。他和谷生榮、羅麻子已經搬了十來桶鯨脂到溝邊上,除去運到山路上的幾桶,庫房裏剩下來的也就夠燒三五天。可要是赤旅攻上來,還談三五天以後的事情做什麽?這些鯨脂就是能多擋住赤旅一刻也是好的。

  海虎一拍頭:“我是糊塗了。”擡頭正色跟戴禮庭說,“火準備好,可我人還是呆在這裏。”他晃晃手中的步軍弩,“還有三支箭,一把刀。庭哥,你只管去幫爛疙瘩他們守博上,我頂到最後一刻再放火,多撐一會兒是一會兒。”戴禮庭見他神色鄭重,也不多勸,微微沉吟一下,說:“海虎,我在上面看著兩頭,不叫你一個人扛著。”海虎點點頭。

  戴禮庭轉身要去扛那幾桶鯨脂,忽然聽見海虎說:“庭哥,你說爛疙瘩說的扶風營到底會不會來?”扶風營到底會不會來?霧漸漸薄了,這是近黃昏的標志。燕子博的海霧在第一顆星星升起來的時候一定會徹底消散。沒有了海霧的遮蔽,城守們的機會更加渺茫,援兵到底會不會來呢?這個問題人人都想了無數遍,可是誰也不肯問出來。即使是蘭子詠,心中也在打鼓。上燕子博快三個月了,跟扶風營都沒有聯系。青石戰事吃緊,誰知道是不是有人惦記著南暮山上的那支小部隊。

  趁著戰事暫歇,蘭子詠又去吹了一遍霧笛。他是吹給城守們聽的。

  海虎把鯨脂倒在地上,險些把自己都滑了一跤。他把燈芯也鋪開,罵罵咧咧地說:“這下子連使刀都要當心。”他擡眼望了望,戴禮庭果然手持弓箭坐在博邊。可他心裏清楚,如果赤旅真沖了上來,他沒有什麽時間退上去,沒到戴禮庭面前就會被赤旅射死。命運既定,他也安心,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死法。

  他蹲下來拍拍沙萬青的肩膀:“我陪著你怎麽樣?還得給我煮螃蟹吃。”說著嘿嘿傻笑。

  才笑了一聲,就聽見戴禮庭怒喝:“頭頂!”開弓放箭,不料博上風大,距離遠了就失了準頭,“叮”的一聲輕響,在黑石上濺起一粒火花。

  海虎一擡頭,黑壓壓落下一個影子,正好砸在他身上。黑石兩面都內傾,他和戴禮庭都沒有想到赤旅竟然能在這樣的巨石上搭了人梯爬上來。

  兩個人都倒在鯨脂裏。那赤旅顯然沒想到滿地是油,慌忙間沒掙起來。海虎反手一箭,那支弩箭從赤旅的嘴裏穿進去,射進了他自己大腿,痛得他悶哼了一聲。再睜開眼,轉角處也沖出個赤旅來,海虎不慌不忙扣動弩機,那麽近的距離,就是海燕也射中了。他拋下弩,看見戴禮庭正沖下來,手中弓弦響動,頭頂又掉下個黑影,正好落在他身邊,肩頭是半截箭羽毛。海虎突然來了興致,一拳砸在那赤旅的鼻子上,登時砸出兩條黑血來。長笑聲裏,他看見沖到面前來的赤旅滿臉驚恐地盯著他左手的火石。

  “嗒”,海虎打了一下火石。

  霧終於散去了。

  山路上的大火比溝裏的旺,鯨脂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對面殺聲如潮,赤旅擡著一個長長的木筏子沖了過來。

  “放箭,放箭!”羅麻子大聲呼喝,躲在門板後面奮力開弓。

  “是添油啊!”谷生榮取笑他,拔腿往溝邊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