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留一箭定天山---《秋林箭》 七

  縱然索隱對珠寶沒有什麽興趣,看見那兩枚寶石的時候也不由有些贊嘆的意思。筱羽的估價說得保守,這兩枚寶石比索隱以前看見過的都要好,不是區區兩千個金銖可以買下的,或許就是扶風營剩下全部的家底。這樣大的一筆數目,本來可以請到很高明的刺客,用在索隱身上未免顯得奢侈。若不是駱七笙帶的這一隊忽然出事,筱羽原本不必苦求索隱出馬。

  這一次的伏擊,扶風營下的本錢不小。扶風營的這四十精銳,在當年的鷹旗軍中也是令人側目的力量,扶風營副統領駱七笙本人不僅謀略出眾,武技也十分了得,曾經和尚慕舟並稱鷹旗雙傑。在鷹旗軍中,遊擊與扶風不睦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駱七笙卻是例外,他以遊擊身份出任扶風營副統領,居然很受屬下愛戴,和遊擊舊部也是私交甚篤。

  按駱七笙的計劃,伏擊分為三節:第一節在苦楊寨,第二節在江心石,第三節就在秋林渡。前兩節投入的兵力多達三十人,與其說是消耗路牽機的實力,不如說是誤導他的視線。真正的攻擊在第三節,秋林渡的十名刺客會在渡口強襲路牽機的座船。

  筱羽講述這個計劃的時候,索隱聽著點了點頭。如此大膽,正是駱七笙的風格。秋林渡是五千金吾衛和路牽機的護衛門會合的地點,看起來是對手最強的時刻。然而五千人馬過渡寒雲川將是極其混亂的時刻,下黑手再好不過。只是如此安排,駱七笙和筱羽他們是準備承擔沉重代價的。索隱想這種代價也只有扶風營的人肯付。

  問題出在駱七笙身上,他帶著十三個人本該在筱羽之前就到達秋林渡,卻始終沒有出現。接著來到的消息是夢沼的落腳點被清洗了,因為損失很徹底,到底發生了什麽誰也說不上來,一百多人的水寨被燒成平地,連具完整的屍身都找不出來。駱七笙,正是從夢沼出發的。

  駱七笙的十三個人裏面有這次伏擊需要的全部弓箭手。扶風營的刺客門不僅失去了三成的實力,而且完全喪失了長程的攻擊力,這個行險的計劃其實已經失敗了大半。用一個索隱來填補九個空白,筱羽也知道是沒有可能的。“我只要你填補一個空白,”她說,眉毛挑得高高的。索隱知道她的意思,那是駱七笙的位置。失去駱七笙,秋林渡的這一擊就失去了威力。安排在這裏的十名刺客倒有六名是秘術師,主要是制造混亂用的,真正殺人的,一個兩個就已經足夠。在秋林渡發現索隱大概是這個計劃唯一的機會,筱羽怎麽肯放棄。

  接下這兩枚寶石,索隱卻沒有給筱羽任何的承諾。

  執行這樣計劃,人手忽然少了三成多,本來已經沒有什麽希望,更何況駱七笙死得蹊蹺,按索隱的想法,應該撤銷這個計劃才是。

  “要殺路牽機,還是到雲中吧。”他向筱羽重復了這句話。有沒有他出手,在索隱看來並無太大分別。他心裏隱隱約約有個念頭沒有說,就是駱七笙被路牽機算計了。看見筱羽一臉的固執,他又添了一句:“即使扶風營也不該平白犧牲吧?”筱羽沒有回答,良久,解下那袋子重新遞了過來,說:“這袋子你留著吧,若是你願意幫手就當是扶風營的酬謝了,如若不然,事後麻煩你交給白水安子介。”那是無論如何都要發動的意思。

  索隱聽她說得堅決,也不再勸,正要收起袋子,忽然聽見筱羽說了一聲:“鐵甲依然在。”這一聲說得平淡,哪裏象是沖鋒前的呼號,索隱搖搖頭說筱羽你也不是天驅武士,不必如此。筱羽笑了笑,轉身走了。

  索隱聽那蘭冰說得誠懇,臉上陣陣發熱。錢這東西幾乎是他一生的對頭。當初兩百個金銖就逼死了父母和大哥,逼得他拋家北上。現在四百個金銖就是一個日思夜想的影子,卻還要那蘭叔母和那蘭冰出手相助。索隱喚了一聲“阿冰”,覺得心中有什麽蟄伏已久的東西正在拼命伸展,仿佛隨時會從胸口裏迸發出來。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把手從懷中掏出來,緊緊握著筱羽的那只南絲軟囊。那只袋子是輕飄飄的,他卻覺得白日裏肩頭的纖索也要比那兩只袋子輕省一些。

  那蘭冰投過來的目光裏有些意外,也有些期待。索隱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嘗到了一絲腥鹹的滋味,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咬出了血來。他深深吸了口氣,說:“天就要黑了,我們走吧!”那蘭冰應了一聲,眼神忽然暗了一下,頭也低了下去。她從花轎石上跳下來,走在索隱身邊,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又是以前那個從容淡定的那蘭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