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萬裏覓封侯---《山中鼓》 五 變局(第2/4頁)



  左大一聲不吭拉著我一直朝那間角房走去,身旁兩個老練的車夫看著左大的神情知道有戲,悶聲不響地也跟了上來。左大快步上前推開那間角房門,果然沒有臭味襲來。我頓時松了口氣,正要誇獎左大兩句,卻見他眼珠子都彈了出來,不知道是看見了什麽。我心中一動,就要往門前擠。左大的臉色刹那間又綠了下來,眼中盡是驚怖,好容易才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尖細的慘呼:山賊啊!!我頭皮一陣發麻,探手下去握緊了刀柄,一時不知道是進是退。打架鬥毆原本是我常幹的勾當,父母為此傷透了腦筋。雖然是天慈堂的少當家,我卻從來都看不得藥書,倒是一向自負武功膽色。只是晉北走廊這兩天的經歷不,讓我在沒見到對手面目的時候先自腿軟了。

  正在猶豫間,左大已經回過神來,抓著我用力就往外拖,嘴裏兀自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狂呼。這時候,屋頂上也響起了一片細碎的腳步聲,想必是殘雷動起來了。知道有了後援,我多少有了點底。

  我定了定神,用力一掙,湖緞的中衣叫左大撕下半片去。盡管雙腿還有些酸軟,我的主意卻定了下來,反手抽刀,唰地沖進屋去。這一下堪稱敏捷,左大大概只有對著手中碎衣發呆了。我心中暗暗得意,勇氣就在這一竄之間回來了大半。

  窗戶被大槐樹遮擋著,屋子裏的光線非常昏暗,條炕上是影影綽綽一個瘦小的黑影,手中的兵刃微微反射出些斑駁的寒光。我沖到他面前三步,雁翎刀橫在胸前,擺了一個邀鬥的架勢。那黑影卻沒有撲上來,我定睛一看,卻不由愣住了。

  那山賊原來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面黃肌痩,手裏拿的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鍘刀。其實也不能說拿著,那鍘刀差不多有他一半大小,看他的樣子怎麽可能揮的起來,頂多就是拖著而已。山賊鬥鬥嗦嗦地一點一點後退著,昏暗中只看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閃動。忽然聽見一聲壓抑了的嗚咽,我才明白,原來他是嚇得哭了出來。

  房門被哐的一聲踹倒在地,門口沖進來的光線一暗,顯然到了不止一個殘雷,把房門整個給堵住了。他們來得好快!大概是眼見生機渺茫,那山賊大吼一聲,居然把那鍘刀掄了一個半圓。鍘刀寬大,這一掄呼呼的很有點聲勢。但我只是覺得可笑。多少還有些童音的嘶吼比左大剛才的叫聲更加尖銳,那飛起的刀光才劃了一個半圓就落了下去,顯然是揮不動了。那山賊倒是見機極快,知道揮刀無益,把手一撒,竟然從腰間又取出一件短兵器,瘋狂地揮舞著沖了上來。這一次我真得忍不住笑出來了。一個半大的孩子揮舞了一把鐮刀,雖然是磨得雪亮的鐮刀,來和殘雷這樣級別的對手拼命,這情形想叫人不笑都難。

  那山賊顯然沒有練過武藝,就算在我的眼裏也是破綻百出。等他沖到面前我伸手就能格飛他的鐮刀,殘雷根本都不需要出手吧?正想著,忽然背後一聲銳響,那山賊還沒跳下條炕,就被撞了回去,一臉的茫然。不知道那是一枚怎麽樣的弩箭,竟然把山賊的右肩撕裂了一半,那只握著鐮刀的胳膊也頓時墜了下來,空空蕩蕩地晃著。我惶惑地扭頭去看那幾個殘雷。雖然是個山賊,殘雷的下手似乎也狠了些。又是砰的一聲巨響,窗戶也被撞得粉碎,一道雪亮的刀光劃了進來。

  我像個傀儡似的又把頭扭了回去。那山賊已經傻了,只是盯著肩那枚奇異的箭矢湧出,連喊叫都忘記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大喊:住手!身後的一個殘雷也急喝:停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我依稀覺得那刀光遲疑了一下,卷過了那山賊的左臂。幾乎是呼吸之間,山賊就失去了兩條手臂,血霧彌漫了大半個屋子。

  痛啊!!!!!他嘶聲而呼,聲音淒厲的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臉上一熱,是他的熱血噴了上來。我恍惚地用手指摸了摸,一樣的鮮紅,又熱又腥。

  這樣的場面實在太過震撼,我沒有弄清楚自己是怎麽被撥拉出屋子的,只記得周圍諸人見鬼一般的神情。左大還忠實地守候在我身邊,徒勞地用衣袖擦抹著我身上的血跡。

  還好,還好。左大終於說出話來,雖然擦不凈鮮血,但他總算看明白那不是我的血。少爺你嚇死我了!少爺你可別再逞能了!他誇張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眼睛裏閃爍的卻是真實的擔憂。

  唉。我答應他,心底稍微熱了一下。

  大車店裏有山賊的消息幾乎是瞬間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大家都往院子裏擠。院子中間是殘雷們,連城還有那個血葫蘆一樣的孩子。滿地都是鮮血,我猜他的血幾乎要流幹了,但他的神智居然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