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萬裏覓封侯---《山中鼓》 三 交鋒

  一百多輛大車的路護,人手絕對不缺。走路護的人又多是見識過風浪的,比起常人的膽氣要大的多。只是因為白天看見的場景太慘,又被保鏢們撇在一邊要獨力應付那些兇殘的山賊,大家才覺得心驚肉跳。

  聽見了童七分的號令,持弓拿弩的車夫和商人往當中一聚,也是黑壓壓的一片,總有三十來個。這樣多的弓箭手來壓制一些山賊實在可觀,我舒了一口氣,狂跳的心慢慢安靜下來。心一定,大家的反應也靈敏了些。不用童七分號令,拿著長短兵器的人自動在弓箭手的身後排列開來。

  “這樣不對吧?”我看著人們紛紛往我身後鉆,暗自嘀咕起來。我們面前是大車,大車後面是無盡的黃花地。要是那些山賊忽然沖過了大車,可沒有人來保護我們這些射箭的。

  眼角忽然一空,原來站在身邊的左大也提著長刀往後頭跑,我不由心頭火起。

  “左大!”我氣哼哼地叫他,“你想跑到哪裏去。”他聽我語氣不善,忙停住腳。“後面啊。”他眨巴著一雙小眼睛,無辜地說。

  “我在這裏,你跑到後頭去算什麽?”左大說是我家的下人,其實是看著我長大的,平素待我好的很。出門的時候他還拍著胸脯和父親說:“老爺您放心,不管出什麽事兒,我也不能叫少爺少了根毫毛。”我被保鏢們打了,他不在場倒也無話可說,現在想要溜號未免就太過分了。

  “少爺啊!”他明白過來了,忙不叠地喊冤,“我哪兒敢撇下您啊!可是這不是冀將軍說:先用弓弩再用長兵器,敵人下馬才用刀劍。那我不是得跑到後頭去麽?”“是啊是啊!”我身後一個抗著勾鐮的車夫說,“得先射箭才行哪!”“放屁放屁!”一個拿著短弩的商人跳了起來,“你們站前頭我們還不是一樣射箭?過會兒山賊過來了你們拿我們做盾牌啊?!”“吵什麽?!山賊就在眼前了還怕死,”童七分呵斥道,一臉的怒氣。他握著一杆長戟站在篝火邊,那模樣威嚴的很,“怕死的才容易死!”“三掌櫃的,話不是這麽說。”一個下人打扮的弓箭手給童七分施了一個禮,原來也是中豐行的人,“我以前當過兵吃過糧。打仗的時候,弓箭手都放在兩邊,中間是長槍,後頭是刀斧手才對。”他晃了晃手中的長弓,“弓箭手放前頭可壓不住陣腳。”“你在哪裏當的兵啊?”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有些陰陽怪氣的,“知不知道陣法不止雁翼一個啊?魚鱗、虎踞、狼行可都是弓箭手當前的。”大家聽他說得高明,紛紛扭頭去看。原來是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瘦小商人,手裏拄著一柄有他大半人高的單刀站在後頭。那人我認得,萬祥綢緞莊的景聞一,景家的人。

  景聞一連著拋了幾個名詞出來,大家聽著耳暈,一時望著他的眼光裏盡是希冀。那姓冒的弓箭手被景聞一噎了一下,篝火映著都能看見他一臉的血色。

  童七分沖景聞一拱了拱手:“景老板高明,不知道景老板覺得怎麽布陣好些?”看見童七分這樣客氣,景聞一不由得意起來,景家在泉明算是大族,可是和中豐行一比就給比沒了,更何況他不過是景家的小嘍啰。他清了清喉嚨:“眼下的形勢嘛……”才一張嘴,“嗖”的一聲,一支羽箭擦著他的耳梢掠過,落在布滿青石的河灘,還擦出了一溜火光。景聞一片刻才明白過來,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山賊來了!”這個念頭象那縷火光一樣閃過。我握緊了短弩,正要轉向身後的大車,就聽見“吧嗒”一聲,景聞一手中的單刀倒在了地上。他慢慢地坐了下來,兩眼木呆呆,原來已經給嚇糊塗了。

  大家還沒有來得及亂,就看見那個冒姓的弓箭手把弓一舉。“別慌,那箭是我射的。”我是越聽越糊塗,就連他身邊的幾個人都是一臉的詫異,看來他取箭開弓的手腳極快。

  “我在大燮軍中打過幾年仗,雖然是個小兵,冒準的名頭也不是白叫的。”冒準臉上的血色已經退去,顯得冷靜了些。他又給童七分施了一個禮:“三掌櫃的,我冒準在中豐行整整五年,您信不信我?”童七分抽動了一下臉頰。中豐行是中州最大的糧行,雇工眾多,規矩也就嚴得很。冒準的行為如此莽撞,想來是很犯忌諱的。

  “各位請聽冒準的安排吧!”童七分終於開口。把整個路護交給這樣一個小小的雇工,決定得還這樣快,果然是中豐行三當家的氣魄。

  冒準固然是打過仗,不過正如他所說,是個小兵而已。等他把我們排列整齊,差不多已經有一頓飯的功夫。這期間竟然沒有山賊來襲擊,真是天大的運氣。路護畢竟不是軍隊,冒準沒有把我們擺成雁翼。我們退到了篝火的後面,緊緊貼著河灘。我現在站在人群的中央,前面是長槍大戟,身邊是單刀寶劍,這讓我感覺安全了許多。我想周圍的人也一定感覺好多了。人群中不再有交談或者是爭執,我能聽見身邊同伴們的呼吸和心跳,百多人的路護,從來都沒有這樣安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