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開邊意未已---《白駒》 重逢

  所有人的喉嚨都象是被什麽東西掐住了,剛才還翻滾著的笑語攔腰折斷在那些張著或者是閉著的唇齒之間。

  銀粉慢慢落了下去,閃爍的微光也不見了,只有幾支火把的光芒跳躍不定。明明照不見洞壁的漆黑,輜兵們卻總覺得能看見那些怪獸吞吐舌頭的模樣。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這只是讓人覺得更加恐懼。來自未知的恐懼總是更巨大更深刻些。

  路牽機的思緒轉得飛快。他也不知道那是些什麽怪獸,但起碼有一點是明顯的:他們的速度和體型本身就意味著巨大的威脅。

  “把玉兒糕收起來。”他著意壓低了嗓子,盡管不知道這些怪獸是不是具有聽力。火把早就舉得高高,可是剛才在烤糕的士兵們還聚在一堆,這是最容易的目標。

  什長猛醒過來,伸手去摘那些仍然挑在刀尖上的玉兒糕。他的動作很快,路牽機的話音剛落,他已經摘下了兩塊。衣袖帶起的微風把玉兒糕的香氣推了開來,路牽機一抽鼻子,還沒想明白那種危機感從何而來就本能地反手抽刀。

  眼前花了一花,“當”的一聲脆響,然後是物體落水的沉重聲音。

  路牽機勉力擡起被撞得酸麻了的手臂,挽了一個刀花,那幾塊還沒有被什長取下的玉兒糕被他刀背拍擊,朝著暗處直飛出去。“砰砰”悶響不斷,火把照耀之下,可以看見無數條暗紅色的影子竄進視線攪成一團。

  邊俊呆呆地看著那些紅影,這才感到臉上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流淌下來。他伸手去摸,赫然看見身邊的弟兄臉上滿是血汙,看著他的眼神中盡是恐懼。而什長曾經站著的位置空空蕩蕩,望過去只能看見暗河水面上映射出來的火光。

  “路將軍,什長他……”邊俊撚著指尖滑膩溫熱的血,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他還沒有把看見想到的東西聯系起來。

  “他死了。”路牽機幹脆地說,“再點三支火把,跟著水流走,馬上!”看了驚愕的輜兵們一眼,他補充說,“所有的玉兒糕都倒出來,一旦大隊離開就把這三支火把扔上去。”看著那些混戰的怪獸,他覺得輜兵們和馱獸暫時還不是目標。“要遠遠地扔,剛才發生的事情都看見了吧?”其實路牽機自己也沒有能完全看清那一幕。撞過來的那只怪獸也許是領頭的,體型比先前看見的還要長大,速度快得如同閃電。路牽機揮出去的破月刀沒有能將它稍稍阻滯,堅硬的鱗甲甚至還在刀鋒上留下了幾個缺口。若那怪獸沒有這樣快捷,毫無防備的什長本該被撞得四分五裂,而現在,那怪獸幾乎是穿透他,帶著他的殘軀遠遠地墜入暗河之中。

  恐懼之下的人有兩種反應,一種是完全癱瘓,一種就是手腳飛快。輜兵們的反應是後一種,有路牽機的主心骨,他們還勉強能控制住自己。那些怪獸們爭鬥的情形才稍稍緩解了一些,輜兵們已經上路了,連黑暗中的馱獸們也難得地順從而快捷,像是知道這是生死關頭一般。

  空地上的火把通明,很快就會把那袋子玉兒糕烤得綿軟焦香。不知道這點點食物能把怪獸們拖住多久?沒有了什長,隊伍中再沒有路牽機熟悉的出色人物,只好隨便拉了名看著膽子還大的輜兵斷後,自己走在最前頭。回頭去看,空地上最後一絲亮光也不見了,不知道是被翻騰的紅影遮蔽還是因為山洞曲折。

  河岸狹窄崎嶇,想快也快不了,悶著頭走了一頓飯的功夫也沒走出幾裏地去。路邊偶然還能見到閃著微光的銀粉,路牽機覺得這似乎跟那些怪獸有什麽聯系。說句實話,想靠幾塊玉兒糕就卸去那麽大的危險,路牽機也覺得自己太天真了些。只是走投無路的時候,難免有些狂野的指望。

  緊跟著路牽機的邊俊忽然亂了步伐,喉頭“哢哢”作響。走了這麽一陣子,他終於從最初的震驚中舒解出來,眼前都是什長那笑眯眯的面孔。說是個什長,其實年紀也和輜兵們相當,只不過年少就出來做野兵,多些軍旅的經驗罷了。短短幾天,邊俊和什長還不熟悉,只是覺得這人周密親切是個好人。可呼吸之間,這個在危局中還能用笑話安撫人心的什長,這個年輕的老兵竟然已經不在了。邊俊就站在他的身邊,臉上身上還有幹涸的血漬,卻連過程都沒能看得清楚。

  鷹旗軍的老兵曾經告訴過他,真正的戰場上沒有害怕的機會,那都是戰前的才會擾亂人心的東西。當朝夕相處的弟兄在身邊倒下,當箭石和刀鋒迎面而來,主宰人的更多是憤怒,是復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