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開邊意未已---《白駒》 斥侯(第2/3頁)



  尚慕舟又怎麽會不知道杜若瀾和何天平的心思?他的解釋其實簡單的很,無非是以己之長擊敵之短。這區區八個字說起來輕巧,真在戰事當中,能看見敵我的短長就絕不是容易的事情。讓步軍去做斥侯,去面對來去如風的真騎,聽著也覺得玄乎。但不管哪一家的騎射,射程和準頭都不能與步弓手相比。青石軍武備精良,很多是河絡的設計制作。比如那步軍弩,一百五十步的七連射,放眼東陸也沒有對手。真騎雖然矯健,但總是小股出擊,一次可以投入的殺傷力十分有限。他們所倚仗的,除了騎射功夫,就是隱蔽和速度。尚慕舟不僅要派步軍作斥侯,而且也是小股遊獵,以散打散。他安排的斥侯小隊一般都是六七人,除了一名鷹旗軍,其余都是從金矩周捷軍中調來的精銳弓箭手。要是對上了真騎斥侯,這六七人能夠投射的箭石遠遠多於真騎,那就不知道誰怕誰了。

  對於自己的部下,杜若瀾何天平兩個知根知底,若只說對射,怎麽會怕了燮軍?只是步軍畢竟跑不過騎兵。若是暴露了行蹤,燮軍籍速度之利,可以在任何一點上迅速形成絕對優勢,絞殺派出去的每一支斥侯。這一節尚慕舟也早想到了,除了強調一擊必殺和隱藏的手段,他的應對是在同一方向上投入多支斥侯,一旦被圍攻就迅速靠攏,保持局部的戰力優勢。

  青石軍諸將聽得面面相覷。這辦法聽著似乎頗有道理,不過其中的風險也是一覽無余。如果在局部集中起絕對優勢的是真騎,那麽這些步軍斥侯是絕對逃不回來的,能不能等到偏馬的救援也很可疑,況且尚慕舟根本沒有提到偏馬的援軍。可打仗又怎麽會沒有風險呢?燮軍壓到棗林的那一天,青石軍民的頭顱就已經托在手上了。

  斥侯戰的效果很好。一連七天,傳回偏馬的都是捷報。出擊的青石軍幾乎每擊必中,這一輪作戰下來,居然射殺了百余名燮軍斥侯,自己的損失微不足道。這些小小的勝利,雖然對雙方的實力沒有任何實質的影響,卻給駐守在偏馬的青石軍帶來了極大的刺激。

  每射殺一名真騎斥侯,青石軍都把他們頸上象征榮耀的骨鏈帶回來,掛在偏馬的寨墻上。越來越多的骨鏈激發的不僅是守軍的歡呼喝彩,還有更多躍躍欲試的激動。這時候,杜若瀾才體會到尚慕舟使用青石軍作為斥侯主力的用意:當偏馬的守軍看見取得這些戰果的都是身邊的兄弟,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斥侯戰規模很小,起作用的是兵員素質。當青石軍覺得自己比燮軍強大,這樣的信心就真能改變實力的對比。開戰以來,這還是頭一遭,偏馬寨中到處洋溢樂觀的情緒;這還是頭一遭,青石軍看見了這一場戰火中稀薄但卻明確的曙光。

  未算勝,先算敗,杜若瀾是個悲觀主義者。當勝利的氣氛在偏馬燃燒到最旺的時候,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戰果在急速攀升以後,從第四天開始回落。青石軍畢竟不能保證每次都殺盡遭遇的燮軍,燮軍開始逐漸明白發生什麽了。第五日開始遇見的燮軍斥侯竟然都是十幾人一隊,青石軍倚仗弓弩和配合的優勢,勉強還能擊敗對手,卻不再取得全殲的戰績。很顯然,明白這一點的並不是他一個,尚慕舟每天挑選的斥侯方向都在發生變化,派出的斥侯總數也一路上升,憋了一肚子火的馬乘驍從他哪裏不知道領到了一條什麽命令,喜孜孜地去了。但讓他擔心的是,步軍斥侯始終還是六七人一組,而且他們被投放到越來越遠的北方。對於青石將官的疑問,尚慕舟也沒有給出一個清晰的回答:戰局千變萬化,這樣的局部作戰,主動權更多在於那些出擊的斥侯身上,作為將領要關心的,應該是斥侯戰結束以後的事情了。說這話的時候,杜若瀾能感覺到:尚慕舟的目光已經越過了百裏峽中的燮軍大營,投射到北方的雷眼山中去了。“呼―――――呼――――”哨聲又在東南角響起,這次是兩聲悠長的銳哨,聽著已經非常接近。精疲力竭的斥侯們早跑得沒有力氣說話,只是機械地在心中回應著: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第二聲銳哨響過以後,暫時就沒有什麽動靜,祝羅萬暗暗松了口氣。

  每一個斥侯小隊中都有一名鷹旗軍。從周捷金矩兩軍中挑出來的都是精銳,不乏校尉的軍階,可在斥侯小隊裏面,不論階級如何,帶隊的必然是鷹旗軍。沒有哪個青石軍對此有任何不滿,起碼第一天過去以後沒有。同樣是當兵吃糧,這些鷹旗軍懂得要比他們多得多。在林中辨認方向;根據地利偽裝埋伏;用葦哨聯絡呼應……這都是青石軍從來不曾想過要操練的東西,但在這混亂的山林戰場上,卻是他們最需要的。沒有隱蔽的潛行和默契的配合,他們怎麽可能如此輕松地擊殺來去如風的燮軍真騎?葦哨是個最有趣的東西,鷹旗軍每人都攜帶一枚。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約定的,當葦哨響起,所有的鷹旗軍都會根據哨音移動。每個方向上只有一枚葦哨會吹響,那名鷹旗就這樣指揮著他完全看不見的弟兄與敵人作戰。盡管他聽不懂葦哨的含意,但祝羅萬知道,這是第三枚葦哨的聲音。燮軍也一定發現了葦哨的秘密,一個時辰的追擊中,頭兩枚葦哨再也不曾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