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一日同風起---《流火》 1-5

  九州旅人之流火(一)一界明城在黑夜裏醒來,覺得渾身都在酸痛。篝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熄滅了,只是灰堆裏還有零星的紅光一閃一閃的,不再向周圍的人提供什麽熱量。

  北邙山脈,正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是無常的地域。白天的跋涉是在沒有由來的酷熱裏進行的,可是夜晚,冰冷的地氣卻輕易地通過厚厚的駝皮毯子侵入旅人們的骨髓。

  界明城知道自己還沒有從昨日的疲勞裏恢復過來,但是難以抑止的寒冷讓他沒有辦法繼續入睡。看著周圍沉睡中的馬幫漢子,他嘆了口氣,在北邙山裏,即使是他這樣久經沙場的戰士,也無法和這些吃苦耐勞的普通商人一樣應付惡劣的環境。

  他把駝皮毯子緊緊裹在身上,眺望著歲正應該閃耀的方向,但是什麽都看不見。山裏的夜幕是沉重的黑色,摒絕了一絲光亮的可能。在北邙山中旅行不能依靠和星辰的指引,當然也沒有辦法從星辰中獲得魔法的力量和神的指引。這是模糊的地界,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短暫出現的太陽和旅行者的本能。所以他不必考慮迷失方向的後果,反正他對此無能為力。

  離開雲中已經一個月了,自從進入北邙山以後就不再有真正意義上的道路,馬幫一直在礫石灘和灌木叢裏穿行,他們唯一的路標就是去年營地的依稀痕跡。

  自然,行進的速度也慢得象蝸牛一樣,界明城覺得自己大概永遠都走不到前面那座高高的無諾峰的腳下。不過他也知道他最終會走到那裏的,既然馬幫的人每年都可以完成這樣的一次旅程,那麽他當然也可以,並且他也會象馬幫中其他的商人一樣在傳說中瑰麗的地下王國與那些矮小的河洛進行交易,當然,這次他的使命比一般的交易要重大一點。

  界明城猜測天亮時分應該不會很遙遠了,他撥了撥失去熱量的火堆,試圖把它重新點燃。

  麻木祖克睡得很香,他夢見珍珠端著一大盆烤的熱熱的黑鼠肉上來,上面點綴著鮮艷的松根菌,還澆過了一點青陽魂,鮮紅鮮紅的烤肉帶著濃郁的青陽魂的酒香勢不可擋地向他逼近,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然後他驚醒了。跳動不定的紅色原來不是烤肉的顏色,而是那個人類戰士重新升起的篝火,但是青陽魂的酒香是真實的,那個人類戰士正拿著一個銀質的小瓶子小口地綴飲。祖克頓時覺得饑腸轆轆。他打開自己的食物袋,裏面只有一些風幹的真菌塊,他拿了一塊放進口中,覺得味同嚼蠟。幾乎被瞬間的一個念頭擊倒,他忽然想去向那個人類戰士要點酒喝。

  河洛的文明程度實際上比大多數人想象的要高的多,人們往往認為河洛唯一的長處是他們絕世無雙的工藝水平,其實只是因為人們覺得這一點對他們比較有用。關於河洛的國家和宗教在整個東陸上都沒有什麽完整的記載,更不用說他們的軍事力量了———雖然河洛制作的武器總是最精良的。麻木祖克是一個斥候,他已經跟著馬幫走了整整二十九天了,僅僅這個事實就可以讓馬幫的人嚇一大跳。

  根據河洛的規矩,發現外人蹤跡的斥候要一直跟蹤到外人離開北邙山或者到達無諾峰,而其余的斥候則為他補給和傳遞情報。盡管北邙山的外圍並不是河洛的勢力範疇,但是所有進入這個區域的人都會立刻被河洛的斥候所跟蹤。河洛們並不愚蠢,即使他們的思維和人類有所不同,他們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工藝能力對於外界是個巨大的誘惑,所以深邃的北邙山裏到處都是斥候的眼睛。有時候評議會的長老對於把這樣巨大的人力分配在這種工作上也會發點小牢騷,可是誰也沒有真得懷疑過這樣做的必要性。三百年前的那場戰爭使河洛完全放棄了山區以外的生存空間,河洛們的傳說說得很清楚。

  可是祖克現在就懷疑自己工作的必要性。北邙山是河洛魔法控制下的一個騙局,從平原到無諾峰,是河洛們半個月的腳程。但是對於無知的人類商人來說,他們必須在這山裏來來回回地繞上三四個月才能到達無諾峰腳下的創造之門。想到自己還要無聊地跟這些人繞上兩個多月的圈子,祖克就不能不從心底裏覺得絕望,尤其是,這已經是他近幾年來第三次執行這樣的任務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好彩,老是讓他碰見人類商隊。他想到這裏不由恨恨地“呸”了一聲,然後才恍然大悟,自己犯了怎麽樣的一個錯誤。他驚恐地握住袍子裏的鋼釬,發現那人類戰士忽然從火堆前消失了。

  界明城覺得自己可能是幻聽,這樣的山野怎麽會出現貓打噴嚏的聲音呢?但是戰士的本能在發揮作用,他在聽到那一聲噴嚏的同時,已經躍入了巖石後的陰影裏,他的彎刀悄無聲息地脫出了刀鞘,青色的鬥篷裹住了幽藍的刀鋒。他屏著呼吸,目光仔細搜索著發出聲音的方向,太黑了,什麽也看不見。他沉靜地彎腰站著,繼續盯著黑暗的巖石,因為他已經感到一種奇怪的氣息隱隱約約從那裏發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