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返魂香一屢---《柏舟》 滾馬(第2/3頁)



  “我比較喜歡你的說法。”四月說,“就是生死在即,也要看得到眼前的美景啊!”界明城並非那麽灑脫的人,可是這一回,他的確看見了四月的輕嗔淺笑,感覺到了四月握著他手的溫暖。界明城在微笑,如果這是人生最後的時刻,他是知足的。

  這個瞬間在德叔看來也是忽然凍結的,是真的凍結。

  界明城重重摔落在木排上,那兩根崩離的紫柏也沒有繼續下砸。頭排現在是嵌在了一塊巨大的浮冰裏面,木材和浪頭都不再移動。那些兇惡的浪頭本來帶著吞噬一切的勇氣朝著崩裂的木排砸下來,可是忽然就變成了光滑的冰柱。這情形顯得極為詭異,因為身前身後都還是河水的咆哮。

  四月的額頭都是細密的汗珠。這個秘術原本不是那麽難,卻因為一股對抗的幹擾耗去她極大的精神。從夜北下來,這還是她頭一次使用這樣級別的秘術。本以為自己恢復的超過了受傷之前,可是身體裏似乎有些奇怪的東西妨礙她施展出最大的力量。

  可是她需要力量。這是很強大的對手,比她想象的還要強大,應裟對付不了那個東西。她的余光落在界明城身上,他還沒有爬起身來,可能摔得太重。但是她就要撐不住了。

  後面的放排漢子都被那一聲巨大的吼聲震破了膽,只是依靠著多年的習慣在把持木排前進的方向。首排周圍的水面終於破開,一道黃濁的水柱從河中直升上來。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所有人的心都被無名的恐懼握得緊緊的。

  應裟手中的黃色光盾托住了那道朝著木排砸下來的水柱,他也撐不住,本來就蒼白的面容現在幾乎成了透明的顏色。他不過是爭取一個喘息的機會而已。

  四月的吟誦把界明城從那個物我兩忘的境界拖了回來,他睜開眼,看見巨大的冰刃一點一點切開那道水柱的根部。四月還是跪在排上,界明城看不見她的面目,但是她急促的吟誦把他帶回夜北高原的那次對決。

  八服赤眉在鞘中震蕩,不知道對面的那個東西有著怎麽樣的殺氣,這還是界明城頭一次看見八服赤眉這樣興奮。當他反手抽出彎刀的時候,刀刃還在發出清嘯。界明城再不多想,縱身而起,淡紅的刀光裹在人影裏一起深深撞入那條水柱。

  如果不是德叔,幾個人還是要在擊敗那水柱的時候被頹然倒塌的浪頭砸入水中。

  德叔似乎不知道眼前正在發生什麽,他唯一關心的就是木排,即使在崩散的木排上,他也行走如同平地。和陸地上遲緩的朱纓不同,排上的德叔快得好象風影。四月他們在抗擊那水柱的時候,德叔手中的備索已經牢牢套住了崩離的那兩根紫柏。浪頭落下,德叔的嘴邊迸出血來,老繭厚厚的手掌也被備索拖的血肉模糊,可是新的八字結已經打好了。他松了一口氣。

  首排呼嘯著沖過馬頭石,界明城定下神來回頭張望。一張一張的木排沖過馬頭馬蹄之間的狹窄水道,飄入了灘後的寬闊江面。一道道人影被白浪遮蔽,卻又冒了出來。前所未有的,竟然連一張排一個人都沒有損失!“我們打敗它了?”界明城回味著方才默契無間的那一擊,難以壓抑心中的興奮。

  四月在笑:“打敗了。”應裟還是心有余悸的模樣,全沒有以往的漠然和冷淡:“太冒險了。這家夥的力量比你還強!”“然而還是打敗了呀!”四月得意地說,“以後朱纓們再不會在滾馬灘白白丟掉性命啦!”她笑得那樣開心。

  過了滾馬灘不遠,排隊在一處水灣靠岸過夜。頭一次在滾馬灘既沒有死人也沒有散排,放排漢子一派狂歡的氣氛。黑薯酒和臘豬肉都是朱纓們從嘴裏省出來給他們驅寒用的,他們卻一次一次端到了四月一行的面前,也不管這幾個外人是不是吃得消他們的美意。一直到了後半夜,疲累的朱纓才裹著濕漉漉的水布一個個打起了鼾。

  應裟似乎不勝酒力,比朱纓們睡得還早,可是界明城和四月都還被白天的勝利所激動著。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界明城伸手向火,皺著眉頭問四月。

  “是魅。”四月捧著只木杯,杯中的黑薯酒燙得她面頰飛紅,眼睛中也是笑意。

  “魅?!”界明城愣了一愣,他還以為那是什麽怪獸。

  “是魅。滾馬灘是兇險的水道,死的人太多,怨氣又足,也常有死者的親屬在這裏祭奠,凝結不去的精神力就在這地方孕育出魅來。”四月解釋著,好像說得並非自己一族的生命。“只是這裏的精神力太黑暗又太執著,魅靈也就是邪惡的。”“可怎麽是那個模樣的?”界明城指的是那水柱,他原以為魅都會凝聚成五族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