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時光倒流六百年

  “一切都本該如此。”凱裏斯特語氣堅硬但失去了原有的沉穩。他半側著臉,白皙的皮膚在月光下顯露出柔軟清馨的質感,纖長的羽睫揚成淡漠的弧度,瞳孔裏有大團濕潤模糊的冷清。

  “可是就在我們準備舉行婚禮的前夕,恐怖的黑死病開始在整個歐洲蔓延,這是歐洲歷史上最具有毀滅性的瘟疫。”他頓了頓,“從1348年到1352年,它把歐洲變成了死亡陷阱,這條毀滅之路斷送了歐洲三分之一的人口,當時差不多有2500萬人死在這種疾病下。”

  “這段歷史我也在書上看到過,這場災難在當時被叫做黑死病,實際上就是鼠疫。”葉幕在一旁補充了幾句,“這種病的最初症狀是腹股溝或腋下的淋巴腫塊,然後胳膊上和大腿上以及身體其他部分會出現青黑色的皰疹,這也是黑死病得名的源由。極少有人幸免,幾乎所有的患者很快就會死去,通常還會有發熱頭痛的症狀。”

  “難道那位蘭貝格小姐也感染上了這種病……”楊瑞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

  凱裏斯特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低下了頭,“你能想象當時的情形嗎?病人突然跌倒在大街上死去,或者冷冷清清在自己的家中咽氣,直到死者的屍體發出了腐爛的臭味,鄰居們才知道隔壁發生的事情。外來的旅行者們見到的是荒蕪的田園無人耕耘,洞開的酒窖無人問津,無主的奶牛在大街上閑逛,當地的居民卻四處逃難。”說著,像是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他又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當時的情形一片混亂,我讓家人們先離開慕尼黑,然後自己去找蘭貝格,準備帶她一起離開。沒想到當我到她們家裏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家人都已經離開了,只將她一個人鎖在了房間裏。”

  “我打開了鎖,想帶她走,但是當我發現她還發著燒的時候,我非常害怕,心想她一定是感染了黑死病,所以才被家人拋棄了。”

  “不用說,你一定是因為害怕也拋棄了那個可憐的女人吧。”楊瑞已經猜到了一個大概。

  “如果只是這樣,或許我還沒有那樣悔恨。”他雙手交疊著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本來就已經很蒼白的皮膚在晦澀的光線下白的有些慘烈。

  “黑死病是沒有藥可救的。既然患上了這種病,就要認命。盡管我很愛她,但愛也是復雜的東西,愛裏還有無奈,太多太多現實夾雜其中。即使是愛,也很難單純成為愛。所以在這個時候,我選擇了自己。”他輕嘆了一口氣,“就在我想逃離她的時候,她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緊緊拉住我不放,說她並沒有得病,哀求我救救她。我當時又驚又懼,生怕被感染上這種病,所以一急之下又重新將她鎖在了那間房裏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說到這裏,他的手緊緊攥住了那只細瓷杯,指節上的青筋益發明顯。

  “既然她已經患了黑死病,那麽也會很快死去。就算您後悔,也不能挽救她的生命。這就是她的宿命。”舒米特在說話的同時用復雜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主人,帶著幾分悵然,幾分同情。

  “不,這不是宿命。”凱裏斯特張開微閉的雙眼,細長的睫毛染上清涼的光輝,撥開腐濁的空氣,投出的目光和月光一樣飄搖。

  盡管已經過去了600多年,但那一幕依然還是記憶猶新,歷歷在目,猶如一把淬了劇毒的刀子隨時紮向他的心口。

  那是在他離開慕尼黑兩個月後,某一天在巴黎街頭和過去的朋友偶然重逢。

  “哎呀!瑞特男爵,原來您也來了巴黎,您的一家都還好吧?”

  “上帝保佑,他們都還好。”他認得,那是安娜伯爵家的兩位千金。

  “聽說您的未婚妻也遭遇了不幸,還真是可憐啊。哎,上帝啊,這都怪她的家人們,不然她也不會死得這麽淒慘了。”

  “這只能說是上帝的安排。我們所做的只有服從命運而已。要怪就只能怪這場疾病。”他盡量保持著冷靜的神情。

  “咦?你還不知道嗎?您的未婚妻並不是死於黑死病啊。”

  他象被火灼一樣神經質地抖了一下,後退了一步.“你說什麽?”

  “她明明只是感冒發燒而已,卻被反鎖在了房間裏,結果就這樣活活渴死餓死了。要不是盜賊去她家裏偷東西的話,根本就沒人知道她會死得那麽慘。”

  “對啊,多半是她的家人以為她得了黑死病才這麽狠心的。聽說她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具幹屍,而且四周的墻壁上全都是她用血寫的字,好像就是非常怨恨這樣的意思……實在是太淒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