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 第一節(第2/2頁)

一枚大頭針從手裏閃電飛出,直擊紙片兒的屁股,它“哎呀”一聲,一邊拔針頭一邊對我吼:“你再虐待幫工我就去勞動局告你!”

我拿起一個打火機,拋了幾下,什麽都沒說。

紙片兒一見,馬上老實了,諂媚地跟男人說:“帥哥您小心,我幫您把燈打開,小心台階,不收小費的哦!”

紙片兒愛小費,但怕火,口頭禪之一是“打火機神馬的最討厭了!”

一只樹妖開的店,裏頭注定不會有普通的幫工。從前,我的幫工是胖子跟瘦子,現在他們不在了,在沒有找到更好的幫工之前,紙片兒勉強成了我的幫工之一,它除了愛八卦愛偷窺愛腹黑之外,沒有別的本事。遇到它不聽話的時候,我喜歡拿打火機威脅它,或者把它當成書簽,夾到最後的康熙字典裏。至於它的來歷,我在一份絕密的不停人事档案裏有詳細描述,既然是絕密,現在就不多提了。總之,這個紙片是一個需要在威脅中成長的小妖怪。

對於紙片兒這種非人玩意兒,他沒有絲毫驚訝,沉默地跟著它去了後院的客房。

我一直有這樣的預感,來道不停的客人,都不是正常人。

他簽字的登記單還鋪在我面前,上面工工整整簽著他的名字——烏衣。

把熟睡的敖熾扔回他自己的床上,自己仍回到櫃台。不停跟別的旅店不同,非24小時營業,午夜零點準時收工,開門時間不定,我什麽時候睡醒什麽時候開門。

差五分鐘零點,我出去關大門。就像烏衣說的那樣,屋檐下我的燈籠,是這個冬夜裏唯一讓人溫暖的光線了。其實,這個燈籠裏沒有燈泡,也沒有蠟燭,什麽都沒有,但它就是這樣亮著,青天淡雲一樣的光暈,襯著大大的“不停” 二字,距離在它面前變得 沒什麽意義,再遠的地方,仿佛都能看到。

我搓著手往回走。發現烏衣站在櫃台前,手裏還是捏著他的破皮箱。

本來我打算關了門就去找他,押金不重要,只是太久沒有聽別人的故事,何況,他還是不停旅店的第一個客人。

“睡不著,有點渴。”他不見,卻能轉卻看向我的位置。

我把他領到櫃台對面,窗下的桌前,說:“不怕更加睡不著的話,我可以請你喝茶。” 頭頂的燈,我只留了一盞,燈光剛剛照到我們的桌子,還有桌上那杯熱氣裊裊的茶。

他喝了一口,意料之中,皺眉道:“苦。”

“沒一口噴出來,你已經不錯了。”我笑道,捧起我的杯子。裏頭當然不是茶,是熱牛奶,我是一只懂得愛惜自己的妖怪,深夜裏的茶,留給有心事的人。

他又喝了一口,問:“這茶叫什麽?我從未在別處喝到過。”

“浮生。”我答,“只有不停,才有這種茶。”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放下茶杯,把那寸步不離,寶貝似的破箱子放到桌上,然後側過臉,將耳朵貼在上頭,仔細地聽。

我默默喝著牛奶,注視著他怪異的行為。

“春天快到了吧?”他突然擡起頭,問了我一個更怪的問題。

窗外,北風呼嘯。

我用最俗氣的一句話來回應他:“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這句俗話,竟讓他十分高興,仿佛看到了某個近在眼前的希望。

外頭的氣溫直線下降,窗下的我們,因為熱茶與熱牛奶的存在,暫時遺忘了冬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