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驚聞

我平靜了太久的生活,突然別宣告了終結。

子淼站在窗口,夕陽透過來,在身後的茶幾上拉出一道清俊如昔的影子。

我坐在對面,目光時不時從茶杯裏裊裊的熱氣中穿過,每次到時稍作停留便移開了去。

這個停在淡淡的橘色光線裏的背影,我曾看過無數次,在浮瓏山的夏雨裏,冬雪裏,春花秋月裏,看得刻進了心裏。

“你開的這出小店,隱於市井,自有雅致,甚好。”他回過頭,嘴角上是贊賞的笑容,“娑欏,你長大了。”

“喝茶吧。”我朝他舉起茶杯,先灌了自己一口。這個時候,總得做點什麽,才好掩飾我自見的他起,便無法消減的喘喘不安。

可是,燙了自己的舌頭,忙不叠吐了出來,下意識地扇著嘴巴。

見了我的窘相,他不竟莞爾。

他的笑容不會讓人尷尬,但,我依然紅了臉,不敢在看他。

坐到我的對面,他端起杯子,輕輕吹開了那片碧綠的茶水,了一口,眉宇間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他又飲了一口,笑:“此茶雖苦,卻有回甘,香氣藏於暗處,其味無窮。好茶好茶!”

“這種茶,是不停裏的特產,我叫它,浮生。”

我已經太久沒有回到不停了,還好,一切照舊,我仍能安安閑閑坐在這裏,沏一杯我的浮生。只不過,我萬萬想不到的是,當我再拿出茶杯,沏出那一杯漾漾清澈碧綠時,喝茶的人卻是他。

敖熾不喝茶,他坐在離我最近的地方,不知從哪裏拿來一堆核桃,不停地捏,不停的吃。

不停的大廳裏,原本靜謐的氣氛,不斷被哢嚓哢嚓的聲音打斷。

我端著杯子看著空氣,子淼旁若無人地飲茶,敖熾狠狠地捏著核桃。臥室裏,還躺著那位尚未醒來的,敖熾的“親戚”

突然,敖熾將核桃殼一扔,跳起來,沖上去一把抓住子淼的衣領,大聲問:“你真的沒死???”

“敖熾!”我站起來,拉住他青筋爆出的拳頭,“你發什麽瘋?他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麽?!”

回到不停之前,子淼用他一貫的冷靜,講明了一切。

把我跟敖熾的三魂七魄幾乎都撞沒了的“意外”,緣由並不復雜——

那一天,失蹤的我突然出現在她與雪裳居住的樹林,我與他,第一次爭執,我絕望地離開。他看著我的背影,沒有追。

三天之後,他去山中為雪裳尋找一種美味的野果,途徑一處深潭時,恰好見到一個垂髫小兒在水中掙紮,大呼救命,他入水救人,卻不料這小兒力大無窮,竟抱住他沉入深水,速度奇快。混亂之中,他只覺腳下踩到一塊硬物,旋即便如同粘上了一般,被此物朝更深的地方拖去。而小兒一直死抱著他的腰,不曾松手。他本也運用了咒術想要脫身,卻全無作用。眼前一路漆黑,只聽見耳畔有簌簌之聲,有若星雲流過,不辨方向。

倒是沒過多久,腳下的玩意兒便將他往上托,待到一切重歸光明時,他已然身在斷湖之畔。那小兒笑嘻嘻地站在水中,對他說:“四水方君,多有冒犯。勞駕您在此地等上7日,自有故人相見。”說罷,這小兒便鉆入湖中,杳無蹤跡。

他略略觀察一番,發覺這斷湖已和從前不同。他再到附近一看,方才發覺這世界已經徹底換了面貌,推算下時間,自己竟在須臾之間,橫跨了幾千年時光。雖不知那小兒是什麽來路,但既來之則安之,他留在了斷湖邊。

然後,就等來一架落下的“鐵鳥”,以及,我。

他說,在我們的飛機落進斷湖的刹那,他便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但,他尚不能完全確定。直到當夜,那一男一女闖進斷湖,大戰不休,他在一旁暗觀形勢時,我真真時時地出現在他面前,他才知道,那小兒說的“故人”是誰。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熬熾松開手,看著我,“你以為生活是無聊的肥皂劇嗎?搞穿越?”說著他又抓住子淼上下打量,“這家夥一定是居心叵側的妖怪變的!你看,當年不是也有別人冒充我來騙你嗎?”

“熬熾!”我莫名氣惱,提高了聲調,“他是不是子淼,世上有誰會比我更清楚!”

此言一出,三個人都怔了怔。

熬熾深呼吸了三次,放開子淼,窩回椅子上,一句話也不講,繼續拿核桃出氣。

“成了親,都還是不定性。”子淼笑著搖頭。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熬熾昂著頭,三顆堅硬的核桃在他手中碎成了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