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九厥 第七節

  九厥的竹屋裏,有人比蘇秋池早到,正與九厥把酒對飲,相談甚歡。

  “你你你……”蘇秋池風疾雨驟地沖進去,一手指著李淮,一手抓過桌上的酒壺,用力一搖,旋即跺腳道,“你們居然把酒都喝光了!在我缺席的時候!”

  他的抓狂模樣,嚇得那引路的竹蜻蜓一溜煙地飛出了窗外,差點撞到窗框上。李淮倒鎮定自若地舉著杯子,故意微微一笑:“蘇公子從來就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缺席也無所謂。”

  蘇秋池作勢要去揍他,被九厥笑著攔下,說:“寒舍別的沒有,酒可是要多少有多少。蘇公子大可放心。”聽了這話,蘇秋池臉上即刻多雲轉晴,笑嘻嘻地對九厥道:“好神仙,那就趕緊多多地拿出來吧!”

  “上輩子你必是淹死在酒缸裏的貨色。”李淮斯斯文文地擦了擦嘴角,放下酒杯,“這裏的酒,被你這山豬一般的粗人喝了,都是浪費!”

  “姓李的,不要以為長得好看就不挨打!”蘇秋池幾時被人這樣奚落過,火冒三丈地沖上去,一拳朝李淮的面門擊去。誰料李淮神獸極是利落,閃身一避的當口右手已然捏住了蘇秋池的右腕,一用力蘇秋池便真如山豬般嚎叫起來,幹脆整個人撲倒在李淮身上,兩人在地上滾爬廝打,拳來腳往,一身好衣裳被塵土染得烏七八糟,煞是丟臉。

  九厥也不勸架,反倒是抱著酒壺退到一旁,指著他二人嗤嗤笑道:“果真是一對冤孽!我這小屋,許多年不曾這麽熱鬧了。”

  那兩人打來打去見沒人勸架,反而無趣了,各自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蘇秋池黑著一只眼圈,俊生生的臉上印上一枚鞋印,捂著烏青的嘴角吼道:“你個潑皮猴子!沒聽過打人不打臉麽!這樣毀我,我還如何去萬花樓混!”

  “你當真是山豬變的!竟還用上了牙!早晚將你宰了做臘肉!”李淮吸溜著被蘇秋池打紅的鼻頭,舉著右胳膊,上頭清楚印著一排牙印,恨恨地罵。

  “哈哈哈!”九厥笑得倒在了躺椅上,十足地幸災樂禍。直到他覺察到蘇秋池跟李淮齊齊投向他的憤怒眼神裏,有了一致對外的默契時,方才止住笑坐起身,清清嗓子道:“這個嘛……俗話講,不打不相識。俗話還講,今生冤家,來世夫妻。前世夫妻,今生冤家。你們也算有緣了。”

  “夫妻?!”蘇秋池與李淮對視一眼,同時朝對方大力啐了一口,“呸!”

  “我無斷袖之癖。”

  “我無龍陽之好。”

  九厥笑眯眯地看著這對不約而同的冤家,“很默契。”

  “喂,今天我來不是聽你講這些喪氣話的。”蘇秋池再無耐心,上去揪住九厥道,“趕緊拿上十壇八壇好酒來!不然,神仙我也不買賬,燒了你的小破屋,哼!”

  話音剛落,便有個十歲左右的垂髻小兒,端著一壺酒走進屋來,一身幹凈利落的白布衫上,印著黑色花紋,神態安詳,眼有慧光,看上去似與一般的小孩有些不同。

  九厥向二人介紹道,“我家書童,蘭亭。”蘭亭朝二人微一頷首,也不多說話,放下酒壺,側立一旁。

  醇厚甘冽的香味,自壺口漏出,聞者無不垂涎。蘇秋池顧不得滿臉傷,撲上去揭開壺蓋便要往嘴裏倒。可是,一滴都沒有。他奇怪了,拿下酒壺用力搖了搖,確是聽到有酒蕩漾的聲音,閉一只眼朝裏窺看,滿的,可是再往嘴裏倒,酒壺分明又空了。李淮奪過酒壺,卻也跟蘇秋池一般,看得到喝不到。

  “今後若想隨意暢飲我家的好酒,可是有規矩的。”九厥狡黠地拿過酒壺,“之前請你們喝酒,算為感謝你們救我之恩。從這壺酒起,可不是想喝便能喝的了。”

  “你要收多少銀子?”蘇秋池反應很快。自打他嘗了九厥的手藝,別家的酒再惹不起他的興趣,為了此等美酒,給再多錢他也願意。李淮將他推到一旁,只說:“他給多少,我給雙倍!”

  “你們果真同仇敵愾呢。”九厥故作為難地攤攤手,“我的規矩是,每個人賦詩一首,若我看得滿意,從今以後,美酒任君飲。”

  蘇秋池與李淮對視一眼,又異口同聲道:“給銀子行不?”

  “不行。”九厥搖頭,“哪怕你二人一人一句,也可。”

  蘇秋池此生最不擅長的便是吟詩作對,在那邊抓耳撓腮的李淮,估計也是跟他同樣的貨色吧。美酒當前,蘇秋池將腹內僅有的文采翻來覆去倒騰了半響,終於憋了一句——千裏循香來。這廂的李淮,抓掉了一把頭發,接了一句——笑對酒中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