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相 第六節

  男人在前,野豬精在後,陸阿藏夾在中間。

  回去的路上,野豬精們明顯比來時興奮了很多,嘰裏呱啦嘀咕著。男人埋頭趕路。一言不發,緊緊抱著那個金匣子。陸阿藏注意到,他們拐進去的岔道,不是來時的那條。

  直到一層清涼月色灑落微燙的面頰,陸阿藏才發覺,地道的另一個出口,不是通往她待過的五星級囚室,而是一片玫瑰園,滿地的雜草裏,零星開著幾朵紅玫瑰,別的都枯萎了。園子的背後,是一座普通的白色三層小樓,顏色已經不幹凈了,爬滿了塵土與腐蝕的痕跡,連窗戶都是殘缺不全的。這裏似乎是個長期無人居住的廢屋。

  男人的腳步踩過玫瑰園,碎葉枯枝哢哢作響。走出園子,他突然停住,若有所思片刻,朝兩只野豬精揮揮手。野豬精們小跑著上來,男人將金匣子朝前一送,說:“這個東西,你們倆替我帶回去交給他。我還有別的事要辦,晚一點回去碰頭。”其中一只野豬精,像接過世界上最神聖的東西一樣,咽著口水,把金匣子緊緊抱在懷裏。

  “去吧,最近的路就是繞過這房子,穿過那塊山地。以他放在你們體內的東西,你們應該很容易就能到達了吧?他還在等著你們的好消息呢!”男人如是說道。

  野豬精們互望一眼,樂不可支地點點頭。

  “嗯!”野豬精們居然還能說好一口地道的人類語言,拍著胸口道,“我們辦事,你放心!”

  男人示意他們快走。就在野豬精們轉身離開的刹那,男人從懷裏掏出了一支看似普通的簽字筆,按了兩下筆頭,一道小而耀眼的花火從筆尖處刷一下閃過。

  幾乎在千分之一秒內,他的筆尖先後戳在了野豬精的脊背上。撲通兩聲悶響,兩頭野豬精倒地不起。

  男人用腳踹了踹他們,沒動靜,收起那支筆,摘下了面具。面具下,是穆野涼的臉。

  陸阿藏望著那張在夜色下也鮮明的年輕面孔,本能地裝出恐懼不已的模樣,朝後退著步子,心下卻尋思,長得這麽好,哪行不好做,偏偏跑去做綁匪,可惜可惜。這世界真是越發瘋狂了。

  “行了,別做戲了,陸阿藏。”穆野涼沖她搖了搖手。

  除了跟她簽下契約的人,不可能有誰知道她的名字。少許的詫異之後,她撇撇嘴走到他面前,一改富豪女兒的柔弱恐懼,微笑著問:“先生就是跟我簽契約的那個……”

  “對,我是你的雇主。”他爽快承認,俯身從野豬精旁邊拾起金匣子,打開,然後從身上摸出一個跟煙盒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盒子,從裏頭抖落出一塊藍光幽幽,跟之前陸阿藏胡來的那塊菱形體幾乎一模一樣的玩意兒,將它跟晉小子裏的菱形體對調過來。

辦妥這一切後,他將金匣子放回野豬精身邊,將裝著真正的菱形體的煙盒小心收回自己身上。

  “這個模樣還不錯吧。”他指指自己的臉,“我照著一個中國**的模樣變的。”陸阿藏笑笑,不置可否。

  “我知道,在一只無相面前誇贊自己的變身術實在是班門弄斧。”他自嘲地說,“你可以盡情的笑話我。”

  “嘲笑你不在你我的契約範圍之內。”陸阿藏聳聳肩,看看像死豬一樣癱在地上的兩個大家夥,“你要搞出怎樣的卵子,都與我無關。我只照契約規定辦事。而且,我得提醒你,我們的契約還有三天就到期了。屆時你眼前的這個夏洛特將不復存在。”

  “三天……已經足夠了。”他的眼裏燃起了燭火般的希望,但轉眼便被一種更深重的難過熄滅掉。

  “總之,契約未滿,你依然是夏洛特,記住這點就好。”他走到房間那排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木梯前,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坐坐吧,我們得等那兩個家夥醒過來,我才好向人交差。”

  陸阿藏坐到他身邊,看看天空,沒有星月的蹤跡,像塊呆滯的黑板,微涼的夜風從玫瑰園上飛過,發出不動聽的沙沙聲,前頭那兩只野豬精,似乎陷入了某種深度酣睡,還打起了呼嚕,嘴邊的口水都要流成河了。

  真是不美麗,真是不浪漫。陸阿藏以為自己不是在巴黎,而是在某個肮臟無序的普通小鎮子。

  “這片住宅區,其實離市區也不算太遠。”他洞悉了陸阿藏的心思,看著柵欄外頭被蕩平出來的空地,說,“這裏的居民全部被驅逐了。夏洛特的父親,計劃要在這裏建一座頂級設施的醫院。頂多一周之後,我們現在坐的地方,包括兩旁所有還沒有被拆除的房屋,將全部夷為平地。有個老頭死都不願意搬離住了一輩子的家,後來這老頭就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