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魚愛 第四節

別墅區外的山坡上,種滿了密密的梧桐樹,錯落出交疊的小道。一輪滿月懸掛高空,如銀光在條條小道上灑下幻亂的陰影。

玄抓著圖圖的手,在梧桐樹之間穿梭奔跑。圖圖的白色衣裙飄飛起來,像在夜裏突然落下的雪。

每到午夜之後,魚妖“忘形”,會化作人類。玄知道,滄瞳凱也知道。

午夜之後的圖圖,是個外貌永無變化,嬌小美麗的姑娘。

曾經,在無數個冬天的午夜,他們三人舒適地圍坐在火光跳躍的壁爐前,從學校裏的趣事一直談論到核武器問題,又或者從白天那個摔到水溝裏的毛賊一直談論到千年之前圖圖跟姜老頭的往事,討論煩人的交通問題,討論西溟幽海裏到底有多少妖怪。

滄瞳凱喝著咖啡,高談闊論。不善言辭的玄,總是一杯又一杯喝著清水,專注地聽。而圖圖,大口吃著冰淇淋以及各種糕點,常常被滄瞳凱逗得哈哈大笑。

諾大的別墅裏,只有他們幾人是真實的存在。這就是幸福的生活,至少滄瞳凱認為這是幸福。天一亮,圖圖就會變回魚的本相,悄然回到密室的水缸,等待又一個夜晚的來臨。

從什麽時候開始,平靜如水的日子一去不回?

從入侵者的到來開始。

一周前,越來越多的野貓以及別的物種,在午夜之後匯集到滄瞳家附近。它們自然不是普通的貓或者別的動物,它們是妖,低等但兇惡的小妖。它們知道了圖圖的存在。這一周的每個午夜,玄都忙於清理這些“入侵者”。

昨天,眾多貓妖,以及一只鷹怪,直沖滄瞳家而來。清理它們,一直是玄的職責,身為滄瞳凱的保鏢,保護滄瞳凱以及滄瞳家的一切,他義不容辭。何況,還有圖圖。

圖圖總是被他放到最高的梧桐樹頂,用防禦結界護住她。原本,不需玄出手,只要圖圖隱身,便沒有人能發現她的蹤跡,因為這是“忘形”的本事。可是,這些沖她而來的小妖,哪怕她隱了身形,卻依然能憑著某種指引找到她的下落。如果沒有玄的保護,不具備任何攻擊性的圖圖,會被這些貪婪的家夥撕得四分五裂。

玄的本事,遠在這些小妖之上,雖然他也是一只貓。但,玄是一只身懷內丹,用最正統的方法修習了十七年的,真正的妖。但是,他終還是受了傷,在昨天夜裏。傷到他的,自然不是那只修行不淺的鷹怪。他對滄瞳凱說了謊。

從一周前開始,每一夜,他都要帶著圖圖,從午夜到天明,亡命天涯。直到晨曦初露,噩夢方告結束。

如果,僅僅只是那群貪婪的小妖,他們不需要逃。它們只是卑微的兵勇,為真正的主帥虛張聲勢。此刻,數十只黑影,閃電般跟隨於他們身後,空中回蕩著怪異的聲音,撲面而來的風,仿佛都被利爪樣的物體撕裂開來。

空中的滿月,邊緣處幻覺般染上了一層藍暈,妖異地灑下刺眼的光,照亮了身後那群氣勢洶洶的妖孽。玄一邊跑,一邊看了看那輪藍得古怪的月亮,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

每兩年,會有一個月中出現兩次滿月的機會,第二次滿月,因為月生藍暈,而被稱為藍月之日。每到這一天,天下所有妖魅,妖力都會成倍增長。

今天,玄沒有把圖圖送到樹頂。他念動咒語,在圖圖的背心一推,將她封進了一棵粗壯梧桐樹的樹幹之中,又咬破了手指,在樹幹上用血畫下了他的封印。

尚不及轉身,帶著腥味的疾風便從他身後刺來。他一偏頭,以指為劍,側身朝後一點,正中那只飛身撲來的麻灰色大野貓的腹部,數道耀目的紅光,箭一般從它背上戳出。慘叫之後,麻灰野貓彈開了去,撞到樹幹上,落地便沒了聲息。

面對同伴的慘死,其他的貓妖們沒有絲毫退縮,紛紛露出尖牙利齒,暴風般朝玄撲去。玄輕靈縱身,落到梧桐樹的枝椏之間,捏訣朝地面劃了個一字,大呵道:“起!”密集的泥土,如一匹寬闊的布,被人從地上扯了起來,鋪天蓋地地朝那些撲了個空的貓妖們砸去。

樹下頓時一陣喵嗚亂叫,被泥土埋得只剩下頭的貓妖們,憤怒不已,胡亂掙紮,幾只力氣大的,眼看就要從土堆下掙脫出來,大張的貓嘴裏,是比普通的貓長出數倍鋒利數倍的利齒,森白透心,在月光下尤為顯眼。

玄飛身落下,從袖間抽出一柄精巧的短刀,緊緊握住,沖入埋住貓妖的土堆上,手起刀落,利光飛舞中,斷了貓妖們的咽喉。

流出的血,將泥土染成了深深的黑色。玄的神經,並沒有因為貓妖部隊的不堪一擊而放松。四下寂靜一片,唯有頭頂,有一叢樹葉在唰唰響動。寒氣,透骨的寒氣,從樹頂上墜落而下,刺進了玄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