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節 定策(上)(第2/3頁)

但倘若鎮督您出兵懷朔,將宇文泰趕出了懷朔,讓他流竄中原的話——蛟龍出池,那便要化真龍的,那時,主公您反倒是幫了他,這才是大事不好。”

文先生口口聲聲說宇文泰命格很硬,孟聚一定殺不了他。老實說,孟聚還真有點不怎麽信。但他已不是毛頭小子了,已經過了那種什麽都要嘗試一下碰得頭破血流才回頭的年紀了。既然確定南下是最好選擇了,那不管什麽時候,同時開兩條戰線都是兵家大忌。

孟聚默默地喝茶,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時而望著桌上的油燈,時而又望著那一片漆黑的窗外。良久,他長嘆一聲:“文先生,此趟南下,兇吉未仆啊!”

“主公在擔心誰?宇文泰只是守家狼犬,不足為患。莫非主公在擔心拓跋皇叔?”

孟聚苦笑,心想文先生你還在跟我裝傻。拓跋雄有什麽好擔心的,邊軍已是強弩之末了,他們的主力盡聚相州,不可能有太大的力量來阻擋自己前進。自己在擔心的,倒是自己的盟友和名義上的君主,盤踞洛京的慕容家。

想想都知道了,慕容家在相州拿出了吃奶的力氣和邊軍死磕,死傷兵馬近十萬,損失巨大,好不容易才把邊軍給打壓下去,自己從後方突然躥進來,連謝謝都不說一聲就把拓跋雄的大半地盤給一舉囊取,慕容家苦戰年余只剩一場空——文先生說得好聽,說這是為朝廷分憂,但二人都是心知肚明,到時候聽到消息,慕容家怕是生吞了孟聚的心都有。

“吾若南下,朝廷心意不可測……屆時會如何動作,委實難料。”

“主公是在擔心朝廷?”文先生啞然失笑道:“主公多慮了。若屬下所料不差,朝廷決計不會對主公有何動作的。”

“為何?”

“主公是遵朝廷之命南下平叛助戰,這是光明正大的事,朝廷挑不出錯來,也沒理由阻攔你。”

“若朝廷撕破臉皮,硬是下令不許我南下呢?”

文先生斬釘截鐵地道:“他們不敢!在平定皇叔前,朝廷決計是不敢觸怒主公您的。慕容家知道主公您的戰力——當年,主公你能在金城幾乎以一人之力徹底扭轉戰局,難道慕容家就不怕,徹底撕破臉之後,主公轉投拓跋元帥助戰,再來一次逆轉嗎?”

孟聚失笑:“本座與拓跋皇叔有血海深仇,怎可能重投於他?”

“這個,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只要形勢所迫,沒有什麽不可能的——好吧,就算主公心志堅定,堅決不肯重投元帥,但慕容家又怎知道呢?他們以己度人,自然會覺得,倘若把主公逼迫太緊的話,主公自然就投拓跋元帥了。”

“好吧,暫且就算在擊敗拓跋雄以前,朝廷無力阻攔我。但是當朝廷消滅拓跋雄以後呢?看樣子,皇叔能堅持到今年年中就算不錯了。那時,慕容家志在一統大魏,本座只是割據北疆的話,他們還能容得下我。但我若是南下占據了那麽大的地盤,朝廷怎可能答應?”

文先生淡淡說:“就算朝廷能擊敗元帥,可他自身也必然實力大損。他們要能恢復征討主公的戰鬥力,那起碼是一年之後的事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即使擊敗拓跋皇叔,朝廷仍有大患——南唐是決計不會放過這個好時機的。一旦南唐北伐開始,那時朝廷求主公援助還來不及呢,如何敢跟主公計較翻臉?

正是天下風雲變幻之時,一年後的局勢如何,誰能說得清楚呢?

對主公來說,無論時勢如何變幻,但咱們增強實力,這是決計不會錯的。我們越強,將來就越能自保。就算將來形勢不妙,主公大不了就把搶過來的地盤交還給朝廷算了——說句難聽點的,就算將來哪怕南唐把天下一統了,咱們就算要投靠新朝,手上也得有點籌碼吧?”

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孟聚嚇了一跳:你不會真這麽神吧,把我的小心思都瞅得清清楚楚?

越跟文先生交談,孟聚越覺得自己是撿到寶了。文先生雖是書生,但他卻沒有半點酸儒的迂腐,見識廣博,眼界開闊,尤其他那種講究實用、不拘一格的風格很合孟聚的胃口。他的很多籌劃,竟是隱隱間與孟聚不謀而合,一時間,孟聚大有得遇知己的暢快感。

就像文先生的獻策,說破了也沒什麽,但自己怎麽就一直想不到?不但自己想不到,自己那麽多的部下、幕僚們,也沒有哪個想得到的。

很多東西,說破了就半毛錢不值,但沒人點破那張窗戶紙的話,你就是一輩子都想不到——孟聚很慚愧:說來說去,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格局太小,氣魄不夠雄偉,守著北疆的小基業就吃飽等死地等招安了。換了那些胸懷天下的梟雄,他們哪裏需要旁人來提醒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