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節 亂離(第4/7頁)

易先生自嘲地笑笑:“沈家又怎樣?還真以為現在還是沈天策的年代啊?這年頭啊,有兵有地盤就是大爺,孟聚你能打又有兵,就算沈家的人也拿你沒辦法的。”

“我倒不是擔心這個——算了,不提這個。易先生,有個事我覺得很奇怪:朝廷為什麽讓我這支偏師在洛京先發動?按正常來說,該是朝廷軍隊先渡過長江,然後我們才配合起義,策應朝廷主力,這才是正常的吧?現在卻是要朝廷的主力不遠千裏跑來策應我這路偏師,這也太反常了吧?”

“這其中,自然是有奧妙的。不過這事,咱們只能在洛京說,回了江都,我可是堅決不認的。”

按照易先生的說法,這事牽涉到南唐仁興皇帝與臣子們的矛盾。在征討西蜀之役接近成功的時候,那位雄心勃勃的皇帝又把目光投向了長江以北的中原大地。

這次,皇帝的野心遭到了大臣們的一致反對。南唐朝臣們雖然平時政爭不斷,但在對待皇帝的新戰爭計劃上,他們達成了高度的一致立場。戶部尚書劉燁說征西戰役花費太大,現在國庫沒錢了;樞密院知院歐陽文說征西各路兵馬傷疲甚多,沒有半年休養無力再戰;兵部尚書方巖則說庫存的鬥鎧已經消耗一光,沒有半年時間無法補充完畢。

面對眾臣反對,仁興帝依然堅持己見。他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趁著北魏內亂,南唐大軍一旦過江,不但那些懷念華夏故國的遺民會簞食壺漿地迎接北上的大軍,那些對鮮卑政權的混亂已經失去信心的北魏軍隊也很有可能出現兵不血刃、降者如雲的崩潰場景。倘若錯過這個時機,待拓跋家和慕容家的戰爭分出了分曉,勝利者自然會接收北魏的全部武力和地盤,出現了新的朝廷,那時候再勞師遠征就事倍功半了。

“聖上認為,朝廷必須在近期盡快北伐。現在朝廷上正僵持著,廷議紛爭不斷,有時甚至聖上都親自下場爭辯,可見爭論激烈了。”

“聖上要討伐偽朝,大臣們反對,這自然是大事,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唉喲,孟聚你真是笨死了!為什麽北府要你在洛京起事?這就是原因了!蕭大人可是皇上的心腹親信,這個時候,他要為聖上分憂啊!你在洛京先動手,戰事一起,聖上就有理由開戰了,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呃,我不能再說了,反正,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易先生話說一半就急匆匆地走人了,孟聚回想著他的話,越想越覺得心有余悸。

華族的政治之道,千載之下永遠不變:內部問題,外部解決。北府指派孟聚在洛京起事,並不是因為這是最好的時機,純粹是因為內部政爭需要罷了。只要孟聚先動起手來,南唐的皇帝就能以此為借口出兵——增援被韃虜包圍的鷹侯義士,光復洛京故都,這是多光明正大的出兵理由?這就是大義名分!哪個大臣敢反對的,老百姓的臭雞蛋都砸死他了!

那時候,皇帝高興了,孟聚怕就要哭了——皇帝是打著增援孟聚的旗號開戰,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真的一定要把孟聚救回來,他只是需要個開戰的借口罷了,只要戰事一開,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孟聚的存在也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南唐征討北魏,這是滅國之戰,規模必定不小,出動軍隊規模肯定達到數十萬之多。這等規模的大軍,行軍作戰步驟肯定有周密的規劃,急進不得。

孟聚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南唐皇帝心中的分量——大概就跟當初小軍官劉真在葉迦南鎮督心裏的分量差不多吧。葉迦南不會在乎劉真的死活,同樣,仁興皇帝也不怎麽可能為區區一個自己而加快北伐大軍的進軍節奏。

無數的歷史經驗告訴孟聚,在兩大勢力對峙時充當急先鋒第一個挑起戰火的角色,往往也是第一個倒黴的。自己在洛京造反,激怒了全體鮮卑人,他們肯定會傾盡全力地圍剿自己的——不管這場規模空前的北伐戰爭最後勝負如何,自己肯定是看不到結果了。

想到這裏,孟聚對沈參事恨得牙癢癢的:這小姑娘年紀輕輕,笑得又甜又美,但心眼可是著實歹毒,她簡直是存心把自己往死裏帶的。好在老易還算夠朋友,不然自己真的要被她坑死了!

……

經過數天的準備工作,在太昌九年的五月二十九日——按照慕容家的新歷,現在該是天佑元年了,但民間其實多還是沿用太昌年歷——駐紮在洛京城外的東平陵衛兵馬拔營返程。

比起初到洛京時三百人的小隊伍,返程時的隊伍龐大了何至十倍,不但多了李赤眉的兵馬,還多了兩百多輛的輜重車輛。不用說,這批輜重車自然是孟聚找衛鐵心討要來的。他說是手下的兵馬多了,所需物資和補給也多起來了,車子不夠了。衛鐵心很爽快,沒請示慕容毅就答應下來了,還找來了趕車的民夫——至於精明的慕容毅會不會看出什麽端倪來,孟聚也懶得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