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陳年舊事

連天山脈最東的一側, 靠海的峭壁之下,謝非言坐在峭壁下的陡崖上,靜靜地等待仙宴的開始, 等待著自己下一次登場的時間。

然而,在天亮之前, 一位不速之客卻來到他的所在。

謝非言心有所感, 側頭去看:“你竟也來了?”

黎明前刻, 暗影重重的雲霧中,一道身影隨著那雲霧而來。

他在謝非言遠處站定,笑道:“我本是白玉京的弟子,更是他的師弟, 如今他要登仙, 我來瞧瞧不正是理所當然之事?”

謝非言道沒有說話,心裏頭卻疑惑這月真人到底有著什麽能力、什麽法寶。

按理來說, 這風近月是劍修, 在劍術上造詣高很是正常,但為什麽他在隱匿一事上也這麽厲害?

按照常理來說,修為越高的人越難以相容, 往往相隔數千裏就能察覺到對方的存在,更別說在青霄仙尊的眼皮子底下隱匿行蹤。謝非言一來是合/體期的修為,與青霄仙尊的大乘期差了兩個大境界, 二來還有月金輪的輔助, 這才能在白玉京內瞞天過海……可這風近月靠的又是什麽法術法寶?

謝非言沒問,只道:“那月真人如今來找我是為了什麽?難不成是想要勸我收手?”

風近月一笑, 道:“我既未在你動手前阻止你, 自然也不會在你動手後再來勸你。”

“那你?”

“我只是想問, 你打算如何處理我那小師侄的事?”

謝非言張嘴, 剛想要問風近月“哪個小師侄”,但他很快想到了某個人,聲音消失在了喉間。

他沉默下來。

風近月道:“我那小師侄,對你情根深種,而你如今要做的事,我雖不知詳細,卻也知曉你怕是終究要與正道眾人為敵……既然如此,你想要如何處理我那小師侄的事?”

謝非言沉默得更久了。

風近月也不催,只靜靜等待。

終於,當黑夜散盡,一輪紅日從海平線下一躍而出時,謝非言坐在那光照不到的黑暗之處,收回了凝望的目光。

“我會與他劃清界限,叫他死心。”謝非言說,“自此之後,我與他橋歸橋,路歸路……歸於陌路。”

風近月蹙眉道:“為何?你明知只要你不去做那傷天害理之事,哪怕你入了魔道他都不會離開你,為何你卻要主動斬斷二人的聯系?”

謝非言緩緩道:“我要做的事……歷經坎坷,九死一生……”還要與天下為敵,與親友反目,與眾人成仇,“我向來孤身獨行,不懼這些,但他年紀尚輕,不值得在一切還未開始時就為我放棄所有。”

謝非言不怕這些,因為他一直在失去,他已再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

可沈辭鏡不同。沈辭鏡什麽都有,家人,友人,師尊,同門,情誼,尊敬,地位,榮譽……他什麽都有,為什麽要為了一個人而放棄所有?這不應該,不理智,不必要。

風近月眉頭皺得越深,旋即松開,輕嘆一聲:“你果真是這樣想的。”

謝非言側頭看他。

風近月道:“你可知人最不該有的便是你這一意孤行的‘為你好’的心思?你可知被這樣的心思傷了的人,是再不會回頭的?”

謝非言沉默不語。

風近月再嘆一聲,在謝非言近前坐下:“我同你講一個故事吧。”

“許多許多年前,有一對劍術出眾的年輕人。他們年紀輕輕就已經闖出了自己的名氣,收獲了無數擁躉,然而他們出身不同門派,又常常被人相互比較,於是某一天他們遇上後,便決定要一決高低,分出誰才是那個劍術最出眾的人。”

“他們戰了數天數夜,最後同時力竭,不得不在荒野上躺了一天來恢復力氣。而就在這一天裏,沒法動手的他們只能動嘴,相互挖苦嘲笑對方的慘狀,但這一天過後,恢復了力氣重新站起來的他們,卻奇妙地成了好友。”

“他們開始頻繁寄信,頻繁往來,頻繁相約下山,或許是練劍,或許是除魔衛道,或許只是去人群中看看熱鬧,看那萬丈紅塵的模樣。他們以為他們這樣的友誼可以持續到永遠,以為他們可以永遠這樣相處下去……但是他們二人中卻有一人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那人愛上了自己的友人。大逆不道,悖逆常倫。”

“他不敢將自己的心思宣之於口,不敢告訴另一人他的友人其實懷著一種友人絕不會有的心思……他只能越發刻苦地練劍,歷練,然後將自己得到的最好那些送給友人。”

“友人是個正人君子。他沒辦法接受這樣貴重的東西,然而在那人的一再堅持之下,友人看著他滿身的傷,只能收下,但轉頭又送了那人相差無幾的回禮。”

“友人的宗門,底蘊深厚,友人作為最有前途的弟子,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人看到了這樣的回禮,突然意識到自己竭盡全力能送他的,只不過是他唾手可得的東西。於是便越發痛苦,行事也越發放縱偏激,在無數生死危機之中遊走,累下無數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