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許下願望

謝非言胸中沸騰的血冷了。

那劇烈跳動的心臟也驀然凝滯,墜入深淵。

——他做了什麽?

謝非言呆呆看著沈辭鏡的眼睛,看著那雙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頓時一種發自心底深處的自我厭棄湧出,讓他無地自容,狼狽不堪。

他竟然……竟然引誘了這樣的一個人?

他竟然做了這樣的事?!

羞愧、動搖、向往、渴望、自我質疑、自我厭惡……這樣復雜的一切情緒,在最後化作了憤怒的火,燒盡了靈酒帶來的醉意,卻也幾乎要將他自己也燃燒殆盡。

這一刻,謝非言再沒有顏面面對這眼前的一切,用力推開沈辭鏡後,踉蹌著想要離開。

沈辭鏡察覺到了面前人這一瞬間的微妙變化,有些心慌,下意識想要拉住這個人,但謝非言用力甩開他的手,厲聲呵斥:“停下!”

沈辭鏡怔住了。

謝非言沒有回頭,背影僵直,聲音幹澀:“不要過來……”

“可是你——”沈辭鏡茫然著向前兩步。

“你沒聽到嗎?我叫你不要過來!”

謝非言嚴厲呵斥,聲音冷酷,不容置疑。

“滾吧!滾出廣陵城。既然這並非你該待的地方,你便再不要來了!”

身後的人沉默了。

謝非言不敢回頭去看那人,不敢回頭看那雙眼睛,更不敢看那雙眼睛中的自己。

他強撐著自己還有些余醉的身體快步離開,但就在他即將走出小巷時,身後,那位年輕的神靈向他發問:

“你在害怕什麽?”

謝非言腳步有瞬間的凝滯。

但他很快遮掩了過去,沒有回答。

他走入陰影,頭也不回地融入黑暗,與罪同行。

·

鎮海衛的地牢,很深,很冷。

它建在地下數十米的深度,石磚深深嵌入泥土之中,磚塊與磚塊的縫隙裏,似乎能嗅到海的腥味,好像下一刻大海就會沖破這一層薄薄的泥土與磚石,洶湧而入、將這座地牢的人淹沒,又好像下一刻這座防備薄弱的地牢就會被牢中的犯人們打破,讓其重返自由!

是的,幾乎每一個心思活絡的犯人,都曾有過越獄的想法,但最後他們總會失敗,並且得到更重的懲罰。

鎮海衛的寧指揮使稱這座地牢是在釣魚執法,並且在有空閑的時候,他還會時不時來地牢轉一轉,成為這“釣魚人”中的一員。

就像是現在。

……

正午,熾烈的太陽當空,將廣陵城的青石磚曬得發燙,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

而就是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天氣裏,在鎮海衛指揮所窩了一個上午的寧指揮使,大步走入了鎮海衛的地牢。

“……聽說今日上午又押了一個人回來?這可是真的?”

“……寧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什麽事都逃不過您老法眼。”

“哼!別打馬虎眼!這人犯了何事?為何要抓入我們鎮海衛的牢中?”

“大人您有所不知,為了抓住這人,那群穿著鐵甲的家夥可是跟白玉京的人拉扯了好一陣子呢!”

“這跟符甲兵有什麽關系?還有白玉京?怎麽又扯上他們了?”

“大人容我細細道來……”

輕淺的話語聲從入口處漸漸飄入地牢深處犯人們的耳中。

當聽到那位寧指揮使的聲音越來越近後,這些在寧斐手上吃過虧的犯人們無不色變,連滾帶爬地將自己藏進牢房一角,小心翼翼地縮成一團,唯恐招了這位寧指揮使的眼。

而在這片惶惶不安的氣氛中,那位寧指揮使越走越近,後又越走越遠,在獄卒的領路下向著牢房最深處的地方走去了。

才來地牢第一天的留仙門侍婢看得奇怪,不屑瞥過這群犯人:“哼!竟怕成這幅模樣,真是一群軟蛋!”

其它犯人礙於其留仙門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唯有一個頭發蓬亂的老賊不怕她,斜著眼珠子看她,不屑揮手:“蝦仁豬心,類不懂啦!”

侍婢:“?”

……

謝非言來到了地牢深處,站在了胥元霽的牢房之外。

時隔三年,這個面容帶著異域風情的亡國皇子終於長大了。然而不同於三年前那個意氣飛揚、無知無懼的少年郎,這時的胥元霽,面色麻木,形容枯槁,目光空空的,輕輕的,似是心如死灰,已經徹底失去了希望。

謝非言下意識皺眉,說:“這就是那位徐首席一定要保下的人?”

獄卒道:“大人,正是他!”

謝非言想了想,道:“你先下去吧。”

以往謝非言審訊犯人時,也有叫獄卒退避的時候,於是這會兒,獄卒也沒起疑,一低頭便退下了。

這裏,是鎮海衛地牢的第三層,一個距離地面極遠的地方。一般來說,鎮海衛關押的犯人,最多關到第二層也就夠了,因為威脅性稍大一些的也輪不到鎮海衛來關押,因此這地牢的第三層,還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關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