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3/5頁)

他擡了擡眼,望了眼來人,看清來人身上的服制,自椅上站了起來:“皇後娘娘……”

他口中喃喃說道,眼睛直直地盯著鄭宓的面容,過了一會兒,像是看清她是何人,又坐回去,極為不敬道:“宮中何時換了位皇後。”

雲桑喝道:“大膽!”

鄭宓擡了下手,自上前了一步,道:“此處荒僻,音訊不通,中貴人不知,今歲夏日,陛下新娶婦,宮中有了皇後。”

中貴人是對帝後身邊得用的宦官的敬稱,蘇都許久不曾聽過這稱呼了。

“娘娘費勁尋小的,是有何事吩咐?”蘇都依舊坐著,擡眼望著皇後,毫無敬意。

皇後擡了下手,雲桑會意,恭敬一禮,退了下去。

此處便只剩了兩人了。皇後走上前,在邊上一杌子上坐下了,並不嫌棄此處汙穢。

蘇都似是覺得有趣:“都到這份上了,沒想到宮中爭鬥猶未了,竟有人要尋我這把老骨頭。”

“本宮想知道,五年前發生了什麽,陛下為何要對鄭家痛下殺手。”鄭宓徑直道。

自她說出這句話,蘇都的神色便沉了下來,本就猙獰的面容顯得更加恐怖,待她說完了,蘇都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拱手:“娘娘能給小的什麽?”

鄭宓反問:“你要什麽?”

“堂堂正正地活著。”蘇都答道。

鄭宓點頭:“好……”

蘇都也無反抗之力,他躲了五年,容貌盡毀,縮在在冷宮裏,靠殘羹冷炙活下來,過得比冷宮中的廢妃還不如,這日子不知何時是頭,蘇都甚至想過,便要在此苟延殘喘至死了。

眼下皇後來了,問了他五年前的事,蘇都必是要抓住這時機的。

“娘娘如何放我出去?”

鄭宓只說了四個字:“信國殿下。”

蘇都眼睛一亮,像是在冰天雪地之中,看到了赤紅的火焰,急問道:“小殿下猶在?殿下可安好?”

“她好……”

蘇都不再猶豫,若是這世上還有一人惦記著鄭家,惦記著太傅與先皇後,那必是信國殿下。他顯出回憶之色,想了一會兒,似是考慮從何說起。

過了會兒,他開了口,道:“鄭太傅,名泓,本朝第一位三元及第,中狀元那年,他才十六歲,是舉朝公認的神童。”

故事很長,要追溯到當年先皇都還是太子的時候。

鄭泓中了狀元,踏入仕途,做的第一個官便是正四品侍講,每日要做的,便是為太子講學。

但太子比他還年長四歲,已然及冠,聽一小子講學,自然不服,鄭泓走的一路坦途,才學又的確驚艷,自然有幾分傲氣,太子不服,他便想方設法地使太子服。

幾番交鋒下來,太子發現,這小狀元長得俊秀,人也確實有才情,腦子更是靈活變通,是名良才。

而鄭泓則發現,太子看似尊貴無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但其實不得皇帝喜愛,身側還有兄弟虎視眈眈。

二人相互體諒了難處,又是日日相處,君臣之間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

鄭泓一心幫著太子,二人周旋了十九年,將那些有野心的兄弟一個一個地按下去,一直到皇帝駕崩,太子登基。

那時候,鄭泓也把官做到了中書令,皇帝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拜鄭泓為太傅,將獨子交到他手中,由他教導。

之後,鄭泓做什麽,皇帝都信他,甚至親口說過,太傅言行,即是朕之言行,汝等不可違逆。

太傅亦是一心為民,公忠體國。

君臣無隙,又皆是勤懇政務之人,不過幾年,這天下政治清明,海晏河清,民間路不拾遺,朝中廉吏良臣數不勝數,當真一派盛世之景。

可惜好景不長,六年後,皇帝病重,只留下年僅九歲的太子。

臨終之前,他將太子與太傅喚到病榻前,當著眾臣的面,要太子侍奉太傅如同侍奉他,又命朝中大小事皆決於太傅,直至新君親政。

皇帝當著眾臣的面親口說的,比遺詔還不容更改。太傅自然含淚應允。

皇帝駕崩後,太子繼位,便是當今。

太傅仍如往日,一面處理政務,一面又抽出時間,教小皇帝讀書。

小皇帝很聰明,對太傅更是尊敬,甚至喜歡上了太傅的獨女,在十五歲那年,親自向太傅求娶。

太傅答應了,二人很快成婚。

皇帝十六歲時,太傅還政。從此,皇帝便親自處理政務。

“可人都是會習慣的,皇帝到底稚嫩,手段也青澀,處理政務之時也常出錯,大臣們是聽慣太傅號令的,且太傅把持朝政前前後後十余年,這朝中已多半都是他的門人他的故吏,娘娘說,這情形下。

若是陛下與太傅起沖突,大臣們是聽皇帝的,還是聽太傅的?”蘇都問道。

鄭宓不答。

蘇都接著道:“小的原是侍奉先帝的,陛下出生後,才到東宮伺候。一路親眼看著的,可連我,都未瞧出原來陛下對太傅不滿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