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殺機

這是一種直覺,一種在朝堂、江湖、戰場中浸淫數十年得來的一種微妙感應。

他就是覺得不對勁兒。

原本這麽惡劣的局面就一下子翻轉過來了,這麽簡單輕松?

徐州大軍來援,淮右鼎力相助,蔡州軍雖然攻勢如潮,但是它再是戰力強悍,畢竟兵馬就那麽多,己方是防守方,依托堅城,哪怕蔡州軍把城北城南的感化軍淮右軍打崩了,殘軍只要退回城內,就有的看。

倚城而守,其難度自然平添幾倍,你蔡州軍想要拿下汝陰城,不付出更大的代價,就想都別想。

蔡州軍究竟在如何著想?

只是覺得不對勁兒歸不對勁兒,你要說究竟哪裏出了問題,梁贊卻又說不出來。

坐在花廳中的雕花胡椅上,梁贊捧著茶盞,細細的咂著味兒,琢磨著,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哪裏有古怪會出問題?

古怪是從哪裏開始的?

好像是從魯桐吞並第七軍開始的。

魯桐早就有野心,這一點梁贊很清楚。

他對自己更信任的顧華壓在他頭上早有不服,一直想要壓倒顧華,梁贊也早就明白。

魯桐也知道在親近和信任度上他想取代顧華是不可能的,所以在節度使府那邊尋找靠山梁贊也知曉,他甚至也不怪對方,這是每個有野心想要長大的男人很正常的表現。

只是梁贊一直不太清楚魯桐究竟靠上了哪條線,是俞明真還是姚承泰?盧啟芳弱了點,不可能,要麽就只有尚氏兄弟了,那魯桐就是在和尚雲流聯手演戲了?

搖了搖頭,梁贊否定了這個可能。

尚雲流這種粗坯,演戲不在行,要來只能是尚雲溪來。

而如果尚雲溪不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尚雲流就讓尚雲流來,那就是要出大紕漏的,所以這種可能性很小。

最大可能性是姚承泰,但之前卻沒有半點端倪,這魯桐倒是隱瞞得好,而姚承泰這廝也是在表面文章做得夠好。

思索再三,梁贊也想不通魯桐是如何與姚承泰搭上線的,而且姚承泰對潁亳這邊歷來不怎麽插手,這一點梁贊也是清楚的,姚承泰心思在徐州泗州那邊,怎麽會突然對本身就殘破不堪的潁亳感興趣起來?

魯桐和姚承泰搭上線梁贊也不怕,潁亳還在自己手裏,潁亳團練使這個位置決定了只要自己還在,那麽這兩州內的後勤保障就得由自己說了算,哪怕尚雲流在這上邊也沒有多少發言權。

魯桐以為他攀上了高枝,就可以為所欲為?想太多了,梁贊陰陰的笑了笑,他會教對方如何做人,他有一百種方法來讓魯桐乖乖把吃下去的第七軍吐出來,而且還得要連本帶息。

牙軍還得要加強,梁贊琢磨著,這才是自己日後賴以維系地位的根本,顧華所部也需要補充,到時候可以把梁贊兩軍送出城去,讓他去和蔡州軍打生打死,讓他好好嘗嘗蔡州軍的滋味。

想到這裏梁贊心情又稍稍放松了一些。

徐州大軍來援,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他原本已經打算守不住潁州的情況下撤退到亳州,並且已經做了一些準備,自己的弟弟梁坦已經在亳州準備了,但沒想到徐州大軍來援,而且規模不小。

更讓他覺得驚訝的是淮右也是鼎力支援,哪怕明知道淮右的支援是有意圖的,還是讓他有些意動,也許還真能守住潁州呢?

這一段時間裏他也是弄得焦頭爛額,精疲力竭,現在局面總算是控制下來了,照理說也該放松一下了,那些讓自己不踏實的理由似乎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來,自己是不是過於緊張,而有些疑神疑鬼了?

嗯,晚間幹脆在家裏擺一桌,讓家裏歌姬陪自己放松放松?

……

夕陽慢慢落下,城墻內外都終於慢慢安靜下來了。

這一日的殺伐征戰也終於畫上了句號。

城墻下丟棄的櫓盾、沖車、巢車、投石機,還有無數屍體,橫七豎八的灑落一地。

城墻上的局面也好不了多少,負傷士卒的呻吟聲此起彼伏,幾處燃燒的城樓都還沒有完全撲滅,仍然在冒著濃煙。

大批的夫子們這個時候終於可以派上用場,結隊上了城墻,幫助清理戰場,擡走傷員和屍體,整理各種守城器械和物資。

今年整個中原和淮北大旱,若非前兩年風調雨順,還有些積蓄,只怕在淮北之地,早已經易子而食了。

但即便是這樣,整個被蟻賊荼毒一空的淮北,仍然是陷入了絕境,大量的農民逃亡他鄉,剩下的也只能逃入城中覓生,這固然極大的加重了潁州城內的壓力,但從另一角度來說,也給潁州城防帶來了大量廉價勞動力。

只需要一餐稀粥,就能讓這些夫子們幹上整整一天,當他們真的幹不動的時候,也就是壽命終結的時候了。

城墻頭上一片狼藉,鮮血凝固成紫黑色,一攤攤,或者填滿了青石板縫隙,城樓的木柱上,箭矢零落,牌匾被砸成了兩段,一塊還半晃著懸掛其上,另一塊卻不知道丟在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