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深海(第2/7頁)

公孫軒轅曾經千百次地想他的生活本不該如此的,同是一橫一豎,一經一緯,他可以編織這天下的規則。他偷聽高台上夫子們的授課,牢記那些統禦天下的道理,他在夢裏乘著六龍之車,帶著十萬旌旗巡行於天上,成千上萬的人穿越雲層仰望他。

而夢醒來之後,他要在這個下午做一個一輩子的決定,是咬牙切齒地要去編織這世界的規則?或者平靜地編完這張席子?

他的媽媽在外屋幽幽地唱著歌,風從原野上吹過。

公孫軒轅忽然跳起來手持剪刀狠狠地在未完成的席子上剪下,他無聲地大喊,“我不要編席子,我要更多!更多更多!”

他看著那張裂開的席子,心裏滿是痛快。

“嘿!公孫軒轅!”大鴻的腦袋忽然又從窗戶下探了出來,“就知道你是個不願意平凡的人!走,還來得及,跟我們走!去玄天大廟。”

其他三個人的腦袋也都探了出來,公孫軒轅忽然滿懷信心,他的兄弟們都在,並未離他而去。他要對這天下伸出手了,就從今天開始!

他翻身躍出窗外,無聲無息,和兄弟們一起站在夕陽裏。

“有我們這天下會不同的啊!”大鴻很有把握的說。

“嗯!有我們這天下會不同的!”公孫軒轅同意。

滿世界都是淅瀝瀝的雨聲,蚩尤感覺到濃重的潮氣包裹著他,潮氣裏混合著苔蘚的味道。

“嗨,蚩尤,蚩尤!起來幹活兒了!別只知道睡!”有人搖晃他蚩尤揉了揉眼睛,眼前是一張巨大的臉,塗著青紅兩色顏料,眉心畫著螣蛇之紋,帶著一股狠歹歹的神色。

“老大?”蚩尤認出了那家夥。那是雨師,他們“刀柄會”的兩位大哥之一。

“起床起床起床!你這麽懶,怎麽跟我闖蕩江湖?”雨師不滿地說:“我們刀柄會現在都歸順神山英雄會了,不幹出點樣子來,在晁蓋大哥那裏沒臉面。”

“我們歸順神山英雄會了?”蚩尤覺得自己大概是睡懵了,坐起來敲敲自己的腦殼,“我睡了多久?我剛才做夢和人打賭來著。”

“打賭?打個屁的賭!”雨師從後腰拔出一把菜刀在蚩尤面前抖了抖,刀刃上泛著淒冷的寒光,“是男人就用這玩意兒定輸贏!”

蚩尤手裏驟然多了一把鋒利的菜刀,沉沉的很打手,看來是上好的玄鐵所鑄。

“還沒搞定?別婆婆媽媽!雨師,刀磨好了麽?出活了出活了!”風伯和雨師一般的打扮,從外面走進來,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手裏也提著一柄玄鐵菜刀。

“出什麽活兒?”蚩尤抓抓腦袋,把菜刀放進後腰,站在兩位大哥的身邊。

“殺殺人跳跳舞,我們刀柄會還做什麽別的買賣麽?”雨師瞪了他一眼,“今天的活兒是打劫熟肉鋪子,有人擋我,殺他全家!”

刀柄會的男人們走出低矮的茅屋,站在無邊無際的雨中,他們周圍是四方方的城墻,泛著肮臟的灰綠色,綠得發黑的青苔從城墻腳下往上蔓延生長,城墻縫裏長出的青藤上開著白色的花,城門前掛著一幅碧得刺眼的綠蘿,雨水滴滴答答的沿著綠蘿往下淌,像是門簾。

“這就是涿鹿城?”蚩尤問。

“家都不認識了?”風伯舔了舔嘴唇,臉色猙獰,“這就是我們為非作歹的地方。”

“為什麽要為非作歹?”蚩尤又問。

雨師摟過蚩尤的腦袋,玩了命地往墻上一撞,然後把他扔在雨裏,“我多希望你這當小弟的能快點開竅啊,為什麽要為非作歹?因為我們討厭這城市唄,你討厭什麽,就想拆掉它,這還不應該麽?”

“為什麽我們討厭涿鹿?”

“去城門邊看看。”風伯說。

蚩尤掀起那幅綠蘿,穿過空無一人的城門,沒有看見出城的道路,卻看見了懸崖。懸崖外面是狂風暴雨和犬牙般的山峰,夜色黑濃,雨雲在天空裏滾動,風就像魔鬼似的高速經過,在經過那些漆黑而鋒利的山時發出尖利的嘯聲,蚩尤腳下是萬丈深淵,他看不到底。

“我討厭出不去的城。”風伯說:“看著你的腳下,掉下去會死,死前得把這城拆了。”

蚩尤不小心踩落了懸崖邊的一塊石頭。他轉身穿過城門之後,還聽見那塊石頭在山石上碰撞著下墜的聲音,轟隆隆的像是雷霆。

刀柄會的男人們走向了城裏唯一一處有燈光的屋子,那裏傳來了熟肉的香味。

蚩尤遙遙地觀察裏面的動靜,面色和善的老板在熟肉鍋子前打著扇子,他的女兒在砧板前細細地切肉,水媚媚的桃花眼,下巴上有一粒大痦子。熟肉店裏唯一的一張桌子邊攏著一群人,居中的是個彪形大漢,坦著胸懷,露出烏黑的胸毛,粗聲大氣地講著故事:“卻說那北方吹來一陣大風,那風中陰氣滾滾,百鬼哭嚎,頓時把先鋒應龍的雙翼吹折。黃帝一方雖然折了應龍,可是神將大鴻已經飛起在半空中啊。大鴻的哭月神刀乃是他十八歲祭見天帝的時候,天帝以神力所成,一刀之下,百裏山川化作荒蕪。大鴻大吼一聲揮舞神刀,頓時將共工部的左翼殺出了一個缺口。黃帝的尚方寶劍早已經飛舞在雲間,此時化身成無數的劍影射下,就如一場漫天劍雨,當者必死啊!可是我們共工部的大將共工早已經飛在九天之顛,黃帝的頭頂。對!就是我啊!我一把將掌心狂雷丟下,把黃帝炸了個黑臉紅眼,直栽下九天雲端。首領既破,你們軒轅部作鳥獸散,從此天下再也沒有軒轅黃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