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涿鹿(第6/8頁)

應龍、英招和風後一齊奔向狂魔墜地的所在,他們還未來得及搜尋,熾熱的風就仿佛火山噴發那樣向著四面八方席卷而去。神將們用神器封擋,那狂魔揮舞戰斧,從灰塵中躍起,喉嚨裏發出可怕的聲音,像是在咆哮,又像是在哭泣。鐵虎衛們圍了上去,那狂魔呼喝著砍殺。戰場上其他地方的妖魔們都倒下了,人海人山向這邊湧來。

可應龍覺得自己這回真是要完蛋了,隨著那家夥每一次揮舞,熾熱的炎、肅殺的雪、光燁和雷電的力量都會掃過整個戰場,暴躁的火龍圍繞他的戰斧盤旋,接近的人一律被燒成焦炭。濃烈的陰風從那些妖魔的屍體上浮起,圍繞狂魔旋轉,匯作龍形,最後從開竅的地方融入了狂魔的身體。

“狂魔真正蘇醒了。”軒轅部的巫師爬上涿鹿城的城墻眺望,“他在吸取所有妖魔的力量。”

戰場上,應龍對著風後大喊,“怎麽回事?他剛才不是還很頭痛的樣子麽?”

“大概是摔下來,摔傻了。”風後說。

“天上為什麽會下雨?大河為什麽往東流?人為什麽會死?”那狂魔一手揮舞戰斧,一手按著額頭,痛苦地呼號。

“果然是摔傻了……”應龍說。

狂魔對著天空咆哮他的三個問題,聲浪以他為中心巨雷那樣炸開,接近他的鐵虎衛都在聲浪中被擠壓得瘦如猴子,下一刻,他們又胖了起來,而後炸成了一團團血汙。應龍以承影劍擋在面前,被汽化的血液染紅了他的全身,甜腥的蒸汽湧動,帶著海潮般的聲音。

一只鋼鐵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舉向天空。應龍認識面前這付鎧甲,他曾被這付鎧甲注視著,覺得自己是一只被箭穿透了心口的鳥兒,現在也一樣。他的承影劍落在地上,呼吸漸漸衰竭。他用盡最後的力量看向鎧甲的眼孔,依舊是一片黑暗。

狂魔咆哮:“說!天上為什麽會下雨?大河為什麽往東流?人為什麽會死?”

應龍只能仰望著天空,天空裏旱魃已經驅散了所有的雲,刺眼的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睛。他沒有想到人生的最終他要回答三個哲學問題,而在他本該研究哲學的年紀,他還沒遇見公孫軒轅,還沒有決心追隨他去做一番事業,只是個快樂的殺豬匠,吃了就睡,欠錢不還。他有點後悔,不是因為他沒有研究哲學,而是他本應該當一輩子殺豬匠,永不思考這些問題。

但是,盡管這樣,他知道其中一個答案。

“人是被掐死的。”他露出一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笑容,“我不讀書的,只知道這個答案。”

狂魔的手收緊了,神將應龍的屍體被他像是只破口袋那樣拋向天空。

風後還沒有來得及回撤,已經被狂魔從背後扯住了頭發,犬牙戰斧頂著他的後背,下一刻他的命就沒了。

風後腦海裏忽然有一道光閃過,那個叫做倉頡的老頭子曾經向他抱怨質子們不務正業,總做些傻瓜的事。倉頡說那些男孩啊,簇擁著白衣的小公主坐在學舍的窗口,秋天涼爽的風吹在他們身上,落葉紛紛而下,小公主的發帶飛揚,他們的眼瞳都著了魔似的孤獨又蕭索,男孩們背靠學舍的墻壁手抄在兜裏,回答小公主的三個問題。

“他們有啥可孤獨的?”倉頡喋喋不休地抱怨,“他們又沒有長大!”

此時的風後努力回憶,只希望自己記得那答案。

“下雨,是因為雲在哭。大河東流,因為它要去找太陽的家。人會死……”他著了魔似的提問,“可是人又為什麽活著呢?”

天呐,他覺得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原來第三個問題從古至今從沒有人回答正確。風後這樣的聰明人也沒有弄明白過,如果他知道這答案,他就不用跟著公孫軒轅去尋找它很多年了。他驚覺自己老了,老得忘記了最初他們這些人走到一起要建立軒轅部的初衷。

“你賴皮誒。”他對狂魔苦笑。

他的意識如身體一樣被犬牙般的利刃切成了兩半,灰飛煙滅。

英招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看著面前提著戰斧的狂魔,“來吧,我不知道答案,是男人的還是靠兵器定輸贏好了!”

他的一生裏從未那麽勇敢過,但是那勇敢沒有維持太久。他的電戟沒有揮出就落在了地上,人頭墜落的瞬間,英招臉上剛剛浮起要發力的狠相來。

狂魔站在原野的中央,背影孤單蕭索,他慢慢張開雙臂,對著天空裏黃帝的龍車狂笑,“看,黃帝,我的同黨們都死了,你的同黨們也都死了。只剩下你和我,是你更難過,還是我更悲傷?”

他的背後,站著那些死去妖魔的影子,青色的妖氣蒸騰,妖魔們帶著悲傷的眼瞳,無聲地咆哮。他的肩頭,隱隱坐著發長七尺的妖魅,他的腳下,站著打紅油紙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