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燃燒的羅密歐(第2/5頁)

“王妃,站在這裏就可以了,”身後的使女小聲提醒,“現在下面所有人都在看您,向他們招手吧。”

雲錦默默點頭,順從地舉目四顧。她目光所到處,每個人都覺得王妃正溫和地凝視自己,讓他們感激得想要俯拜下去。

“你們退後,”雲錦對使女們說:“我要和他們說話。”

她揮開使女們試圖阻攔的手,用腳尖試探著高台的最邊緣,踏上一步,像是只淩風欲舉的白鶴。

“肅靜!王妃有諭!”旁邊的司禮大臣急忙說,台下無數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高台上的黃帝妃。

“你在麽?”沉默了很久,雲錦對台下說。

司禮大臣臉色蒼白,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向台下的民眾宣講王妃的諭示。而台下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聽見了雲錦在說什麽,可是沒有一個人明白她的話。

“蚩尤!”雲錦對台下喊,“我知道你肯定在這裏的。”

涿鹿城的民眾們想起了涿鹿四害之一的刀柄會和那三個叫人恨得牙癢的害群之馬,黃帝妃在新婚的大典上呼喚這個男人?文武大臣都臉色蒼白,就像司禮大臣,而黃帝的臉青得像塊鐵板。高台下依然保持著安靜,雲錦銀鈴一樣的聲音帶著強烈的魅惑,讓別人不忍心打斷她。

“蚩尤,你出來!”雲錦說:“我有話對你說。”

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轉頭看著身邊的人,無聲地尋找那個叫蚩尤的男人。很長時間過去了,一個小小的騷動打破了寂靜,有人“哦”了一聲。觀禮的人們自動分開,一個蓬頭垢面的漢子仰望高台,默默地走出了人群。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雲錦笑了起來,如同春花盛開。高台下的民眾恍惚中都以為那笑容是為自己而發的,絕不是為了那乞丐一樣、渾身散發著酒氣和腐敗氣味的男人。

“你來啦?”雲錦說:“你過來啊。”

被她甜美的聲音蠱惑著,蚩尤呆呆地向前挪動步子。

“來啊,”雲錦輕聲說,像是哄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你再過來一點。”

最後蚩尤走到了高台下方,已經能看清高台上雲錦的眼睛了,那雙古鏡中空蕩蕩的一片。

“你知道麽?”雲錦微笑著,她的聲音仿佛一雙綿軟的手,輕輕撫摩蚩尤的耳垂,“我恨你!”

風起,白衣化作了風裏的一片飛花。

風無聲地穿行在涿鹿城的街道中,白雲慵懶地遊蕩在藍天裏,一只無憂無慮的黃鸝在高樹上獨自歌唱。

早春的三月,東君方至,桃花正開。

這片美麗的春光裏,雲錦躍下了高台。

遙望那個白色的身影飄落,連剛剛打盹醒來的應龍都覺得心神恍惚。他想起很多年以前父親給他說起精衛的故事,小時候,應龍總是覺得少女投向大海的一刻很殘忍。長大後他殺過不少敵人,已經不去分辨一個虛無縹緲的故事是不是殘忍了,漸漸地他忘記了精衛的故事。而在這個瞬間,應龍忽然記起父親跟他講故事時的語氣,覺得飄落的雲錦就像投向大海的精衛,他覺得這一刻其實很美麗,並不殘忍。大海就是精衛的家啊。

蚩尤茫然地向天空中伸出手去,像是要去擁抱天空。天空中落下了雲錦。

一個鮮紅的斑點在白土道路上慢慢地擴大,慢慢地流淌,浸透了雪白的衣裙。鮮紅和雪白混合卻不交融,白的是一片蘭瓣而紅的像憤怒的玫瑰。雲錦就躺在在這兩種錯雜的顏色中,面對天空,神情聖潔。

“蚩尤,你知道麽?”雲錦的頭骨已經裂開,美麗的面孔扭曲著,說話的時候,細細的血絲從她嘴角流下。

蚩尤像是條被抽去脊梁的狗,跪倒在雲錦的身邊。

“每一次……我想我媽媽……我想她等我……好可怕啊……”

“小時候,我想有一個……有一個人……他會飛,能帶我……和媽媽飛出大王的宮殿……自由自在地飛在天上……我一直在等這個人……”

“原來……這個人從來就沒有過……小時候……真傻啊……你是個……懦夫!”

相愛的人心裏都有一種殘忍,那種殘忍叫他們去傷害他們愛的人,如果那個人傷害了他們。即使為這報復付出更慘烈的代價他們也願意,只要看他難過,看他悲傷,即使於事無補。

最後一刻,雲錦依然對著天空微笑,笑容美麗又殘忍。

這絕望的殘忍永遠刻在她二十一歲的臉上。

不知道經過多久的沉默,黃帝第一個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憤怒地咆哮,撲向高台的邊緣,蚩尤木然地把雲錦抱在自己懷裏,撫摸她的染血的頭發,親吻她漸漸冷卻的額頭。黃帝從沒有想過某一個肮臟的男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擁吻他的女人,當他看到雲錦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他更想咬碎自己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