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的夢魘(第2/3頁)

敵人扯下了戰旗,用那片飛火包裹了嬰兒,然後他轉過身去,遠遠地消失在原野的另一側。那邊是龐大如巨獸的雲團在天空翻滾,我們靜止在那裏,直到雲團下再也看不見那可怕的身影。

沒有人追擊,一種不可言喻的恐懼深深地印入了我們的腦海。我眼睜睜地看著熊王帶走了他的子孫,我帶著十萬雲師,我手下有九大神將,我的劍在震動,可是我就是沒有勇氣舉劍說一個“殺”字。十七年來,我無數次來這裏,從沒有成功過。

我不是一個好獵人,贏得了那場戰爭,卻在這個敵人面前輸掉了自己。

午夜,黃帝從錦繡的臥榻上坐了起來,赤裸上身,渾身冷汗。

旁邊的禦女從睡夢慵懶地醒來,茫然地揉著眼睛,扭動水蛇般的身體,討好地迎了上去,攬住黃帝的胳膊。一般來說這個時候黃帝會露出愜意的笑來,可今天黃帝撥開了禦女柔軟的胳膊,說:“傳風後!”

黃帝坐在後土殿上出神,殿外傳來了甲胄碰撞的響聲。

黃帝把目光放遠,看見滿身披掛的風後一路走一路響著進來。他背後插著兩柄青鉞,頭頂標著一根雉羽,額心寫著天帝的神名,臉上以鼻梁為中心塗成左紅右青的陰陽臉,完全是一副上戰場的打扮。

“你唱社戲呢?”黃帝上下打量他,“大晚上的穿成這樣。”

“誰還有心情唱社戲?我這是忠心為主,想到炎帝那個老頭子就在涿鹿城裏留宿,特意甲胄整齊在殿外保駕。”風後覺得自己一腔熱血碰了一鼻子灰。

“你還是陰謀詭計擅長些吧?要動武,我們不是還有大鴻和英招他們麽?”

“大鴻可比我緊張,他已經點齊了所有雲師人馬,把城裏城外嚴密地封鎖起來,以防炎帝忽然發飆。據臣的研究,炎帝這種早年極度暴烈,晚年極度溫和的人,多半都是心性分裂多重人格,非常不穩定。”風後說:“英招卻說他感了風寒,所以帶上全家老少去五十裏外的常羊山露宿養病了。”

“這種治療很誇張啊。”黃帝說:“我想他是對於炎帝有心理障礙,所以離他越遠越好吧?這樣即便那個老家夥揮舞大斧殺上後土殿來幹掉我們幾個,也不會驚到他養病。”

“大王你對下屬的了解就細致入微!”

“應龍呢?”黃帝說:“應龍倒還不是膽小之輩,關鍵時候有股子愣氣。”

“應龍在睡覺。”

“喔?”黃帝說:“這可就不是一般的豪勇了。”

“是啊,”風後說:“他說要是炎帝真的發難,也是先找大王,如果大王也頂不住,那他即使醒著也沒辦法,不如睡覺算了。”

“唉!”黃帝笑著嘆息一聲,“你們幾個裏,我原本有點看不起應龍的,覺得他是個殺豬的出身。”

“那現在大王以為呢?”風後不解。

“他根本就是一頭豬嘛。”黃帝疲倦地揮揮手,“別折騰,炎帝大典之後就離去了,這個我感覺得到。我找你是說說今日的行刺,四方諸部對於我們軒轅部如今的地位還有怨言麽?在盛典上遇到這件事,可對我們名聲不好,雖然神農部那個叫刑天動手很是迅猛,好歹幫我們挽回了一點顏面。”

“怨言那是一定有,不過那個紅日也就是誇父族剩下的流民裏最沖動的少數幾個吧?大王不必掛懷。”風後說:“等到查清了這件事,掃平誇父部的殘余就好了。”

“他很像那個大誇父。”黃帝說:“那時候大誇父作亂,有人說他是個英雄。”

“好在他不是很像炎帝。”風後想說句輕松點的。

“我覺得會有的,我有些擔心。”黃帝心情低沉,“總在那些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有些惡苗在慢慢地長,我們一不小心,就長成大樹了。”

“大王是擔心起那些質子吧?”風後理解了。

“對,很快四方諸侯都要回歸本部,下一次玄天大典是十年之後了。現在我們應該考慮那四個麻煩的質子?找地方把他們都打發了,我看著他們老是有臥榻上養虎的感覺,尤其是那個叫蚩尤的。”黃帝想起那個會暴走的孩子,心緒不佳,他今天其實特別留心看了蚩尤,蚩尤被行刺嚇得眼淚流了出來,這好歹讓黃帝安心了些。

“臣倒是打探過了,神農部質子平時號稱涿鹿城中的一霸,可是膽子奇小,跑得奇快,這種人要是有造反的本事,大概烏龜也能上樹了。”風後說:“大鴻說的那事情,大概是這孩子有炎帝的血統,所以力氣大得不比尋常吧?”

“其實,我也是他沒什麽英雄相,”黃帝背著手踱了幾步,“我看到他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地有點不安。也許,是他太像炎帝了吧?雖然我不知道他哪裏像,不過在那群質子中,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炎帝的子孫……十七年前的戰場,你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