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當年觀照 似非我輩(第2/4頁)

信力!

虛生和血府老祖都是壽元將盡,前路已絕,又受余慈神通所攝,自然敬畏且依仗,由此生出信力,主動將余慈的神通“內化”,占據核心主位,故而如水到渠成,順暢得很。

相比之下,黃泉夫人是生生被余慈掐死的……

一則以內,一則以外,由不得余慈不謹慎處置。

此時施展“內化”之術,他也是小心翼翼,淺嘗輒止,絕不會幹擾靈樞的運化過程。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余慈漸有所得。

目前的黃泉夫人沒有神智可言,這樣的好處在於,只要是找準層次、位置,她的記憶就仿佛是已經大開門戶的庫房,任由余慈進出。

余慈才一“進來”,就有些發愣。

黃泉夫人是個細致人,但余慈可沒想過,連著她的記憶,也同樣如此。

感應所及,一切信息都分門別類,次序齊整,像是百寶格,又就像是朱老先生當年坐鎮的書樓,萬千法門、秘籍,一部部,一卷卷,以類相從,排布有序,搭眼一看,心裏就大致有了數。

只是,是不是缺了點兒什麽?

余慈再次檢視,大略看過去,從黃泉夫人幼時,一直到現在,都很齊全的樣子……

一時想不起來,他心念微動,不再觀其大略,而是搜檢有關黃泉秘府的信息,準備仔細看一看黃泉夫人在北荒的作為。

在清晰的分類之下,真的非常好找,可才看了小半段,余慈便覺得怪異絕倫——

好像,全是別人……

他的意思是,看黃泉夫人的記憶,就像看一出大戲,你能夠清楚地知道,當時的情境是怎樣、戲中人幹了什麽、有怎樣的喜怒哀樂。

可是,這份理解是“余慈”的,而不是“黃泉夫人”的。

黃泉夫人是怎麽想的?

就現兩人同時看戲,戲台上唱作俱佳,而在你身邊看戲的人面無表情,永遠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麽。

不……不止,應該說,身邊根本就是一片空無。

余慈能透過黃泉夫人的視角,知道當時發生的一切,唯獨不知道作為一切的核心,黃泉夫人的所思、所想、所感。

就像是一面鏡子,可以映照出大千世界,本身卻無思無感。

這怎麽可能呢?

余慈想起扼死黃泉夫人之前,那一份獨特的情緒感受;又想起趙相山剛剛所說的一句話:

無別有情之心,世間唯她一人而已。

現在非但無情,連“思維”也沒了,又算什麽?

明明是在自家心內虛空之中,余慈卻覺得心頭隱隱生寒。

他再顧不得其他,心神切入黃泉夫人靈樞運轉的深處,要看個分明。

便在這裏,熟悉的,至少可以稱為“生命”的感覺重新顯現。

所有的情緒,或曰靈性,都融在生機之中,除此以外,再無牽涉旁移。

這一刻,如果黃泉夫人冥冥之中還有意識,那麽:

除了生死,再無他物。

察覺到這層面,余慈也有所悟:

也許黃泉夫人的記憶中,本來是有情緒、思維存在的,可是在移轉靈樞之時,自然就“內聚收縮”,完全投注到當前的核心問題上去。

這是怎樣的控制力、又是怎樣的本能啊!

而且,這還帶來了另一個問題。

世人所謂“情景交融”,可以這麽理解:

無當時之環境,自然沒有當時之情感思慮。

三十年前的余慈和現在的余慈,面對同一件事,其思維方式、生發的情感,與現在相比,肯定有大大小小的差別,正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就是這些差別,才有人之所以為人的情感思維的變化、起落,才能獲得種種不同的體驗和經歷。

可在黃泉夫人這裏,“情”、“景”,還有“思”,好像完全是分開的。

情緒是情緒,思維是思維,當時環境,也僅僅是個環境。

恍惚中,余慈便有這麽一份感覺:

黃泉夫人就像是現在的他,進入了“別人的視角”,完全抽離於世間之外,持一份特有的情思,進行觀照。

所不同之處在於,余慈的情思只存在於“現在”;

而對黃泉夫人來說,情緒思維便在那裏,無論時間怎樣流逝,均獨立不改。

千年之前是這樣,千年之後亦應如此。

余慈想到了件寶物,是當年薛平治給他的那件忘情寶扇。此時應該已經丟在了少陽劍窟內,不知給誰撿了去。

寶扇之上有言: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余慈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黃泉夫人劃在“我輩”之列。

然而,她究竟是更接近“不及情”的最下之輩呢?

還是“忘情”的“太上”?

余慈心中莫名沉重,可清晰排列的記憶排在眼前,他還是要看的。

他看到當年的魔門修士,在黃泉夫人的支使下,沒有通過玄靈引,而是純憑計算——至少當時的魔門修士是這麽說的,悄無聲息地鎖定黃泉秘府,沒有傳出任何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