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自成妄境 七情病變(第3/4頁)

兩人視線一對,心緒互通,余慈微笑示意,卻是知道,剛剛他還是受到了薛平治妄境的影響,起了些“共鳴”,以至於心神失守了刹那,是有些“失禮”了。

還好,薛平治不以為意,嚴格來講,她現在的姿態,更不合禮儀。

雖是直面一位糾糾男兒,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就那麽開口,嗓音低沉微啞,似乎猶未完全醒來,話兒也有些微妙:

“夢中處處見你……看得可仔細麽?”

余慈保持著笑容,沒有回應。

還好,薛平治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又閉上眼睛,定了定神,重新開口:

“慚愧,頭回做這種事,還要以酒壯膽。”

她在自嘲,余慈卻沒有調侃,薛平治做到這一步,真的不容易。

薛平治也沒有繼續感慨,漸入正題:“心緒不寧,妄境迷亂,道友一路辛苦……不知可有所得?”

“還要為元君把一把脈。”

余慈神情盡可能放得輕松些,緩步走到薛平治身前。

薛平治保持著側臥的姿勢,沒有動彈,只將眸光定在余慈臉上,意緒復雜。

此時此刻,她就像變回了早年貴氣滿身的皇室後妃,又仿佛重歸“平治宴”上的恣意歲月,意緒在現實和過往之間,在真實與虛幻之間,盤轉流連。

余慈知道,她雖是主動開啟受妄境,仍不免受其所困,現如今溝通起來不那麽容易。

余慈也不拘於小節,見她單手支頤,只余一手閑著,且是覆於大袖之下,幹脆自力更生,將袖口卷起,露出一段白藕似的手臂,隨即伸手按在她腕上。

說實在的,這種“切脈”,也就是個形式。

脈象法理,余慈也是半懂不懂,真正要做的,是借氣脈運行,探測薛平治形神變化的微妙之處。

從踏入妄境開始,余慈的判斷,就是一個由表及裏、由虛而實、由神而形的流程。此時,他的研究方向,已經從病中心緒、記憶的變化,朝形神交界地的天然結構變化靠攏。

在余慈看來,當年的病因,或是從神魂上切入,可這些年過去,根子已經轉移到形骸之上。

用最為精準的說法,是作用到了形神交界地,引起了相關的異化。

形神交界地,也就是余慈形容的“黑森林”,可說是一個千溝萬壑的復雜地形,念頭就是洪流,長年累月地沖刷,就會形成固定的“河道”,也就是思維和情緒上的“慣性”和“反應”。

薛平治的問題在於,她的這塊關鍵區域,已經在長期的病變中,產生了嚴重的“變形”,受傷之前的“慣性”,和眼下的“慣性”,已經不是一碼事兒。

就好比面對同一種顏色,受傷之前,她可能是本能地喜歡;但如今,“喜歡”就變成了“厭惡”。

此類變化,不是一星半點兒,而是普遍性的。

也就是說,就算余慈將羅刹鬼王的陰損禁制袚除,薛平治的性情也難再回到從前。

要知像薛平治這種層次,必然是內外一體,心法、境界、思維,都要統合如一,不得稍有偏差,也不可能有偏差。這是長年累月打磨出來的,務必圓轉如意,構成了道基的重要組成部分。

可由於這一病變,長期壓抑的心性,與受創之前的記憶產生偏差,再難完全合拍,強行統合,只會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

如此“移情換性”的手段,等於是絕了薛平治再進一步的可能。

而這一點……薛平治應該已經知道了才對!

從妄境中一路走來,余慈該看的、不該看的,差不多都看了個遍,對羅刹鬼王和薛平治之間的仇怨源流,也已是了如指掌。

同樣的,他也清楚地知道,薛平治這些年來,可不是單等著“淵虛天君”來救命,在漫長的歲月裏,也是想盡了一切辦法,來抵禦、化解羅刹鬼王的禁制手段。

在獲得了“熔爐符牌”之後,薛平治的努力已出現了實質性的進步。

可某種意義上,“進步”往往都是為了證明:

前途艱險,此路不通!

由始至終,薛平治的眸光都定在他臉上,未曾稍移,似乎是覺得他切脈切得及久了,就問道:

“道友以為如何?”

余慈再琢磨了一下,便開口回應,只說是目前根子是在形骸之上,卻沒有直言病變之事。

薛平治雖是半夢半醒,可在這一問題上,還是非常敏銳,直接就問起:

“道友似有未盡之意?”

余慈露出一個笑容:“剩下的,元君不是已經在做了嗎?”

在薛平治的注目下,余慈收回手,徑直問起:“元君是要重開河道?”

“河道?這個形容倒是極妙。”

薛平治粲然而笑:“道友覺得,這個法子怎樣?”

余慈回應道:“華夫人那眼寒泉,確有作用……不過這個法子,終究是太兇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