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符規(第2/2頁)

余慈想了想,幹脆上前,就近找了個蒲團坐下,除了金川二人剜來兩眼,也沒人管他。

解良眉目低垂,神色冷淡。等殿內恢復平靜,他再次開口,語調依舊:“畫符的心法,最緊要的便是三條,爾等記好:

“符箓,布精氣、書圖象以通神者也。

“氣通天真,獨具其神,可為符。

“竅竅相通而靈光煥然,符成矣。”

毫無起伏地列出三句話,解仙長便又停了下來,似乎是留給眾人思考的時間。

余慈聽得入神。這三句話,他並不陌生。

在《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的全書總綱內,便有此言論,幾乎一字不差。但之前可沒有人會把這三句話單獨抽出來,並以這種秩序排列。

便是余慈基礎再差,也能聽出來,這三句話,分明是以一種遞進的關系排列,使得本來模糊的含義變得清晰起來。三句中,第一句是說“何者為符”,第二句是說“符之關鍵在何處”,而第三句則是談及“應該如何畫符”。

明白了這個,余慈的思維便有些發散。《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那些熟極而流的句子,一個個的好像都活了過來,在眼前飛舞,但事實上是圍繞著那三句話,重新排列。

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文字和思維重組的過程。

是的,對余慈來說,那三個“論符”的句子,真正的價值不在其本身,而在於它們體現出來的鮮明的層次性,以及簡明扼要、提綱挈領的作用。

有了這三句話,《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總綱中洋洋灑灑近千言,便不再是佶屈聱牙、似是而非的生僻字詞,而是一層層、一段段可以尋到其內部源流的絕妙文章。

“高人啊!”

余慈再看解良的眼神,已是徹底不同了。

他努力豎起耳朵,爭取把此人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裏。現在他已經在後悔,沒有拿紙筆過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天知道這一整天的課程之後,他會漏掉哪些重要的信息。

然而很不幸的,事情接下來就起了變化,在說完這字字珠璣的三句話後,事態分明是向著余慈先前設想的最糟糕情況傾斜過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解良簡單就此三句話發揮了一下,辭采平平,這還可以忍受,但闡述完畢後,他話鋒一轉,卻以“通神”二字為主題,說起了修煉符法中的清規戒律!

也許解大仙長確實是肚子裏有料的,他說的都是很明白的道理。那些“符法通神,當有虔誠之心”之類的言論,確實是很值得深思,可是他顯然不明白,下面這些修士,想知道的究竟是什麽。

又或者,他知道,但就是不說?

不管怎樣,整整一上午寶貴的時間就這麽用掉了。

這段時間內,殿中修士聽到的,全部都是清心明德、避離汙穢、純凈靈引之類的句子,這些東西又何必他講,一本最粗淺的符書上,都寫得明明白白。當然,余慈從來都是看過就算,也沒有刻意踐行過,卻也不見他畫的符有什麽問題。

余慈初時還聽上幾句,後面就一直在腦中整理《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的總綱。而距離解大仙長最近的兩個年輕人,為了保證將自己最優秀的一面展示給仙長看,腰背依然挺直,面目嚴肅,然而那眼神怎麽看怎麽呆滯。

就在余慈因為這一整天都要這樣過去而嘆息的時候,忽有一段話,流入耳中:

“天地自然,萬物人心,都離不開一個‘理’字。這個‘理’不是法理、不是物理、不是心理,而是拋開一切具象,斬卻一切綴飾的純粹之物。天地得‘理’而存、自然得‘理’而運、萬物得‘理’而生,人心得‘理’而純。我所言之一切清規戒律,非是限制爾等之桎梏,而是最貼近於這純粹之理的標準。所為者,無非是要爾等由模仿而至純熟,由純熟終至於純凈無疵……戒律之義,盡在其中了。”

這話裏有話啊!

余慈先是以為解大仙長因授課效果不佳,話裏帶刺,但細想一回,又覺得這段話實是很有些味道。尤其那個“拋開一切具象,斬卻一切綴飾”的形容,隱約還有點兒熟悉。再想想,這豈不是與他昨天心湖漫溢、與外界天地溝湧信息之時的某些感覺極其相似?

他心頭一跳,竟是脫口問道:“純粹之‘理’,可由神魂感應得來?”

此言一出,包括解良在內,滿殿的修士齊齊看來,前面金川和匡言啟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