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勇者

這是完全陌生的聲音, 屬於一位年輕男人, 愜意裏帶了幾分嘲弄般的笑。

在聽見聲音的瞬間,龍猛地縮緊瞳孔,肌肉緊繃著上前一步,把江月年護在身後;兔子察覺到危險,把腦袋埋進女孩臂彎裏一動不動。

不妙。

周遭空氣悄無聲息地凝固起來, 從龍的身上,能再一次感到寒冽冰冷的殺氣。那聲音如同毒蛇攀爬在耳邊, 江月年後背發涼,透過青年淩亂的黑發, 隱約見到那人的模樣。

個子不算高,身形細瘦, 戴了副一絲不苟的金絲眼鏡。他的模樣平平無奇,是混進人群就不會被找到的類型, 然而一雙眼睛明亮如鷹隼, 直勾勾望過來時,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刀。

“真是的,一聲不吭就突然跑出實驗室,可把我們給急壞了。”

男人說得慢條斯理, 笑意不減:“是時候跟我回去了。出來了一天,也該玩累了吧?”

他將兩人打量一番, 尤其是被龍遮擋住大半、只露出半個小腦袋的女孩, 看完後低低笑了聲:“怎麽, 你們倆關系好像不錯?我可從沒想到, 像你這樣的怪物也會保護人——還是說,你是不想讓別人搶走你的食物?”

這人怎麽陰陽怪氣的,不能說點陽間的東西。

江月年沒藏住心思,重重皺了皺眉,惹得那人眉頭一挑,戲謔開口:“對了,這位小姑娘還不認識我吧?我叫葉卓,是你跟前那家夥的制造者之一。看你們倆這麽親密的姿勢,他應該告訴過你關於實驗室的事情吧?”

龍人偏了偏身子,把江月年整個擋在自己身後,與此同時耳邊再次響起男人的聲音:“別跟小女孩子玩過家家了,和我回去實驗室。”

斬釘截鐵的命令式語氣,完全找不到反駁的可能性。在話音落地的刹那,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漆黑色的東西。

居然是一把槍。

黑黝黝的洞口正對龍人眼睛,氣氛猶如即將離弦而出的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在實驗室裏的其他人找到這裏之前,跟我走。”葉卓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可不想被那群飯桶搶功勞,第一發現者只能是我——如果不聽話,就不要怪我動用武力了。”

這樣說的話,知道他們在這裏的,應該只有葉卓一個。由於害怕功勞被別人搶走,他不會向其他任何人透露相關情報,只想把酬勞一人獨吞。

江月年凝神暗暗思索,如果對手只有一個,想要制服其實不算太難,但問題是他手裏拿著槍,不說槍法如何,隔著這麽近的距離,只要按下扳機,就很可能會傷到他們。

更何況就算她能躲,龍也不行。

她憂心忡忡地看一眼擋在自己跟前的青年,沾了血跡的黑發如水蛇纏繞在後背,身體雖然被大致清理過一遍,卻還是殘存著觸目驚心的紅痕。

以他的狀態,連起身走路都難。

無路可退。

要是龍被帶走,她一定也會被滅口。這裏荒郊野嶺、不存在目擊者可言,實驗室沒有必要留著她。

江月年輕輕按住青年護住自己的手臂,惹得不遠處的葉卓勾起半邊唇角,語氣漫不經心,像是上位者在玩弄無助的螞蟻:“我也不是什麽壞家夥,沒興趣欺負小女孩。小姑娘,你如果願意馬上離開,保證不再插手這件事,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龍周身的氣焰陡然炸開,啞聲開口:“你別耍花樣。”

“這哪裏是耍花樣呢?怎麽,舍不得讓她走啦?”男人桀桀笑出聲,視線始終注視著在龍身後露出半邊腦袋的江月年,時時刻刻都帶著譏諷的意味,“小妹妹,聽說過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嗎?”

江月年當然知道。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指人質與綁匪共同生活後,被綁匪略施小惠的舉動所感動,從而對其產生同情和憐憫心理,甚至反過來幫助綁匪的現象。

他這是在直白地點明,她之所以會選擇幫助龍,是受到這種病態心理的影響。

對此江月年只想說,我可去你的吧,白癡。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其實是人類對於暴虐的一種屈從。

每個人能夠承受的恐懼都是有限的,遇到殺氣騰騰的綁匪時,會下意識覺得對方隨時可能殺掉自己,因此每存活一秒鐘,都會覺得這是犯人給予的寬忍和慈悲,從而恐懼慢慢變質,轉化為對綁匪的感激與崇拜。

甚至於,許多案例中狂熱的愛情。

這其實算是人類的一種自我防衛機制,拼命想抓住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最後一絲希望,但對於江月年來說,情況根本不是這樣。

先不說龍自始至終都沒有威脅到她的生命安全,要論他們倆此時的戰鬥力,或許江月年還要高出一籌;哪怕她與龍素不相識,單從客觀的事件本身來看,她也會選擇站在他這邊。

被強制改造的是他,被公司秘密關押的也是他,明明從沒做過什麽壞事,卻被傷害得奄奄一息,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