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蒼空使者(五)

薇拉對艾利克斯,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呢?

曾經被追殺了十幾年窮途末路的大衛曾這麽頌唱過:“神啊,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水溪。我的心渴想神,就是永生神。”

破殼而出的雛鳥在面對第一個對她溫柔以待的存在時,這個人就是自我意識過盛的嬰兒心中唯一的神。

雛鳥會下意識地模仿第一個見到的人,這被稱為“印隨現象”。

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薇拉一直都在模仿艾利克斯——這位被人譽為“光明神”在世的聖賢。

艾利克斯說她的心是空的,是因為薇拉本身並沒有“自我”,除了模仿以外,她對外界的一切認知與感悟,都來自引路人的影響與灌輸。

系統身為引路人之一的存在,他對宿主的教導感到悲哀,因為宿主在遇到艾利克斯之前,就被人灌輸了扭曲而又畸形的“犧牲”的概念。

還未感受過“活著”的喜悅,就已經被迫學習了面對“死亡”的覺悟。

這也是為什麽艾利克斯在生命的盡頭,會對薇拉提出唯一的“強求”的緣由。那個過於睿智明晰的男人,或許早已窺見了薇拉充滿悲劇色彩的未來。

但是,雖然系統非常嫌棄薇拉,可系統從來都不認為,薇拉是一位失敗的合作者。

這個古怪的、試圖尋找人性、誕生自神靈的眼淚與倒影中的靈魂擁有著匪夷所思的可怕凝聚力,她那不知該稱作堅毅還是固執的信念、以及自然而然面對黑暗與犧牲的態度能夠輕而易舉地勾起人心最深處的溫柔與憐憫,大抵是因為那份來自人心最深處、因為她毫無欲-求而顯得格外純粹的善意。

就像觀望著黑夜裏逐火的飛蛾,明明染滿悲劇的黑暗色彩,卻又偏偏美得震撼人心。

——來自黑暗,卻被光明所愛。

【連活下去都不渴望的人,當然也不會有欲-望這種東西吧……】

系統看著坐在輪椅上發呆的女孩,有些郁結地想著:【因為自己沒有願望,所以幹脆幫助那些擁有願望的人活下去……這到底算不算合格的救世主呢?】

【真是讓人頭疼啊,宿主……】

造神計劃的實驗並不算成功。

與姜茗一樣,薇拉在移植了蒼穹之石後失去了一些東西,也得到了一些東西——姜茗失去了味覺與感情,薇拉則失去了雙腿與健康的身體。

與此同時,薇拉也擁有了蒼穹之石掌控理想流體的能力,脊背後兩塊蝴蝶骨的部位也出現了魔紋一般的紋路,操控魔能時便能展開青空一般的羽翼。

實驗進入了僵滯階段,薇拉卻將兩個月後的“末世”預言告知了澤弗恩和姜茗。

而這之後要如何運作傳遞消息,如何將基因爆發的威脅降至最低,這些就不是薇拉應該操心的問題了。

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澤弗恩和姜茗都是聰明人,自然知曉其中要如何取舍。

而在姜茗離開後,又有一位客人遠道而來,還順手挾來了一枝沾染著晨露的白茶花。

“我叫姬泠。”一身青色漢服的女子負手而立,笑意盈盈地遞來一枝清麗的白茶,柔得像人間四月天的風景,“久聞其名,薇拉。我一直想見你。”

姬泠是一位看上去年不過二八年華的貌美少女,比起姜茗那不符外表容貌的沉穩果決,姬泠本身並不具備過度尖銳的攻擊性。她就像華國古時曾被無數人筆墨描繪的江南水鄉女子一般,清麗絕倫,嫻靜優雅,唯獨那一分離世出塵的超凡之姿,能隱約窺見幾分與姜茗相似的地方。

【……這個身上也有一份神祗傳承,好像跟風雨有關,應該是澤弗恩他們擔心你會能力失控,所以特意叫過來克制你的。】

系統對所謂的“神祗傳承”早已麻木,在知曉了“造神計劃”的存在之後更是看破紅塵,雖然遠古神明都已經隕落,但似乎神系一脈的榮光還未完全泯滅於虛無。

【我查了一下前文明的資料庫,姜與姬這兩個姓氏都很特別,是傳說中華國炎黃兩帝的傳承姓氏,而有關火焰與風雨的傳承,歷史上似乎也有記載。】

《山海經》曾有記載:發鳩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其鳴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

而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鄉。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

【華國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但是我也不曾想過,居然有上古時期的魔紋傳承下來,這本應該隨著前文明的覆滅一同消散了才對。】

雖然姬泠被系統斷定是前來“監視”薇拉的,但實際上這個看上去比薇拉大不了幾歲的少女也是玩興滿滿,將不務正業發揮到了極點。

“開心點,薇拉。”這是姬泠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她總是笑意盈睫的樣子,仿佛再大的困難都會化作煙雲消散,“你要知道,快樂本身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想要簡單卻很困難。人活在當下,如果過度眷戀過去,或是過於憂慮未來,你就很難感受到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