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光明之子(完)

那是一場在百年也依舊無法磨滅其殘酷本質的戰爭。

從黃昏戰鬥至黎明,薇拉擊殺了一位親王,重傷了一位始祖,以兩根手指、半片頭顱為代價,終於換來了血族的退兵。

她強撐著殘軀,色厲內荏地逼退了那位怕死的始祖,她不敢倒下,不敢露出一絲半點的脆弱,以至於雙腿至脊椎都僵硬成了石像。

薇拉是站著昏迷過去的,她披著染滿鮮血的衣袍,在民眾的慟哭與劫後余生的歡呼中失去了意識,黑暗來臨前,她只看見天邊照射下來的第一縷光。

很溫暖——溫暖得就像父的懷抱,或是逝者終究會前往的天堂。

——可是注定要為塵世而死的人,何必奢望天堂?

【你啊……】系統看著遠方趕來的騎士團,看著那鮮亮分明的旗幟,忍不住嘆息道,【你的運氣真的非常不好,宿主。】

第一個趕到此地的人,不是艾德裏安,而是克羅耶主教。

哦不對,如今他已經不再是主教了,哪怕他極力撇清所謂的“光明降臨”計劃不過是惡魔的謊話,但也不能阻止他的權勢日落西山,沒有人想要成為新世界的祭品——任何一個國王、任何一位吸血鬼獵人,都不希望以如此偏激的手段來換取一個沒有血族的未來。

【值得嗎?】系統不解地問道,【你就那麽相信,艾德裏安能夠拯救這個世界嗎?即便為此而死,也在所不惜嗎?】

【你看看你眼下的結局,你有沒有想過,艾德裏安心中其實也在忌憚著你,他故意支援來遲,就是為了等待你的死?】

擊退了血族的英雄並沒能等到公義的冠冕加注於身,反而被人用長釘釘穿了四肢,固定在十字架上,任由鮮血流淌。克羅耶在遇見她的第一時間便恍然明白了一切的真相,他恨毒了這個讓他畏手畏腳以至於落得如此淒涼境地的“聖宗”,因此他要用最殘酷的刑罰令她獲得最無法安寧的死亡。

克羅耶以“神諭”的名義駁斥“殺害並假冒聖宗的惡魔”,率領著騎士團將忤逆他意願的少女釘死在十字架上,以此作為震懾民眾的表率。

死寂一片的廣場上,沒有百姓吆喝呐喊的討伐聲,沒有以往燒死罪人時的歡呼與叫好,只有自說自話嚷嚷著“寬恕”的主教與手持刀劍的騎士,宛如鬧劇般審判著為子民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少女。

淒艷的鮮血染紅了象征光明的金紋白袍,低垂著頭顱的少女有著一頭月華般的銀發,即便沾染了鮮血,依舊汙濁不了那仿佛會流動的純凈月色。

鮮血淅淅瀝瀝地滴下,明明聲音細不可聞,但那一滴滴濺落在地上的血液卻仿佛重錘一般擊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天,無法被主教奪走的白薔薇十字一次又一次地治愈少女身上的傷口,以汲取壽命為代價——卻又很快被人用刀刃劃出新傷。

被釘穿的四肢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血肉似乎都與冰冷的鐵釘長合到了一起一樣,體重掛墜著四肢,痛楚已經多到麻木的大腦都已經無法接納信息的地步了。

——父,好痛苦啊。

“無所謂了。”薇拉低聲呢喃著,她半夢半醒,意識早已模糊不清,“……做得越多,便越知曉自己的無力,我拼盡所有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而已——”

“他與我,都是父生命的延續,我做不到成為另一個父,就只能將這份責任寄托給他。”

薇拉已經決心放棄了。

【你別忘了你的生命之火是人類的信念凝結而成的!】系統警告著道。

【如果得不到足夠的願力,你的生命之火依舊會熄滅,哪怕是神明也會迎來死亡!】

【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存在的立身之本,你就是為了拯救世界而來的,沒有救世的功德與人類的信念,你也不過是輝煌一時的火焰!】

【你做這些能有什麽用?是能流芳百世還是能傳頌千古?不過十幾年,人類就能把你忘得幹幹凈凈!】

【生命之火變得微弱,你連如今這個資質平平的身體都不會有,如煙雲一般飄散也不過眨眼之間!】

“可是我能做什麽?”薇拉吐出一口血水,天空仿佛也感應到人間的傷悲一般,一連幾天都是烏雲不散的陰天,這讓薇拉免於被暴曬的酷刑,卻也讓失血過多的寒冷幾刺骨髓,“我努力去學,努力去改變,但我的力量如此微弱,根本無法力挽狂瀾。”

“父說過,這世上不需要無意義的犧牲,但是也肯定不會有毫無價值的死亡。”

“沒辦法自己發光,也無法帶來希望,那就只能保護那個能帶來希望的人,不是嗎?”

【你以為你的死是有價值的嗎?!】系統幾乎忍不住怒罵出聲,【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待在艾利克斯身邊的!你擡頭看啊——!】

【你拯救了這座城市,甚至拯救了這個王國,但是你看看這些你為此而付出生命的子民都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