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驚蟄(第3/5頁)

塵不到逗他:“弄那麽多樹,你要往哪裏栽?樹也不會開口說話。”

聞時:“魚會說嗎?”

塵不到倚在樹邊看他,低笑了一聲說:“別看不愛說話,兇起來還挺像那麽回事。”

聞時悶頭往泉池裏壘山石,不理他。壘了一會兒又覺得這泉池實在太空了,只有一尾魚,孤零零的。

“你自己動輒半天不吭氣,這會兒居然怕魚會悶死?”塵不到挑著眉,有些新奇。片刻後點了點頭,直起身離開了。

沒多會兒,他拎著個東西過來了,彎腰往泉池裏一擱說:“找了個東西,替你陪它。”

聞時定睛一看,一只小王八。

他擡頭跟塵不到對峙了好一會兒,也扭頭走了。半晌之後,捧了另一只王八過來,往泉池裏一丟。

塵不到瞥了一眼:“這又是替的誰?”

聞時頭也不擡:“你。”

塵不到笑了一聲,低斥道:“反了天了。”

後來聞時回想起來,發現他小時候的話不算太少,卻給蔔寧他們留下了不搭理人的印象,可能是因為話都說給塵不到聽了。

那天之後,聞時認認真真學起了判官的那些本事,不再是為了求一個長久的落腳地。

塵不到自己會的東西很多,傀術也好、符咒陣法也好,他都是祖宗。非要說短板,大概是卦術。因為卦術這個東西,更多是看天生。

蔔寧就是那個天生適合學卦術的,他不小心入個定所看到的東西,比其他人抓著各種工具擺上一天還多。

但也有劣勢,他這種體質介於人和靈物之間,靈相天生不穩,就像在淺盤裏裝了一層水,輕輕一推,能潑出去一半。要是入了籠,特別容易受蠱惑、被附身,或是沾染些東西。

像他這種自己都穩不住的,傀術就跟他基本絕緣了。所以他學了陣法,有卦術撐著,凡事他只要占個先手,大陣一擺,基本就沒什麽問題。

鐘思學的符咒,因為靈巧。有時能借符咒成陣,有時能借符咒化物,相當於會了三分陣法和三分傀術。平日無事還能鎮宅定靈,驅驅妖邪災禍,玩鬧起來能拍人一個措手不及,搞偷襲。

他性子外放,喜歡捉弄人,又略有些莽。陣法卦術太靜,傀術又要強硬又要精細,相較而言,還是符咒比較適合他。

莊冶好交朋友,最大的脾氣就是沒有脾氣,小小年紀就有點海納百川的意思,什麽都可以,又什麽都點到即止,學不精,便做了個雜修。

聞時倒是從沒搖擺過,從有了金翅大鵬起,他就認定了要學傀術。

傀術這門,下限很低,上限又極高。任何人學個入門,都能捏一兩個小玩意。但要學精,要求就多了——要夠冷靜、夠穩重、夠有韌性,靈神強大但又不能太死板。

每放一個傀出去,就相當於從自己身體裏分了一部分出去,既要壓制,又要讓它跟自己靈神相合。

這種感覺其實很別扭,要適應,全靠苦練。

所以聞時永遠是師兄弟裏練功最勤的人,哪怕他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厲害。

他總是最早起床、最晚睡的。蔔寧他們曾經不信邪,試著跟他拼一拼。結果不論他們什麽時辰爬起來,總能看到聞時的那只鳥站在練功台上梳毛。

哦不,那不算聞時的鳥,準確地說是塵不到的金翅大鵬,讓聞時養著。

金翅大鵬轉臉看過來的時候,他們幾個總是又羨慕,又愧疚,然後灰溜溜地跑到師弟身邊,加入練功的隊伍。

幾次三番之後,他們很認真地問聞時:“你究竟睡不睡覺?”

聞時疑問地看了他們一眼,臉上的表情刷著明晃晃的幾個字:你們在說什麽夢話?

“傀術練起來這麽苦嗎?”鐘思翹著腳坐在松樹枝上,把符紙拍得嘩嘩響,說:“還好我沒學。”

其實聞時那麽起早貪黑,並不只是學傀術。他摸了塵不到屋裏的一本書,在試著給自己洗靈。

塵不到其實並不主張這些徒弟修跟他一樣的道,畢竟只要身在世間,想要完全無掛無礙太難了。洗靈只是一種輔助,相當給自己的靈相刮上幾刀,日久天長的,並不好受。

他早就打算好了,等聞時及冠,傀術練到大成,可以承受的時候。他會把那數十萬計的怨煞之氣從聞時靈相裏剝離出來,大包大攬地自己擔下。

他從沒說過,每次聞時問起來,他解釋的都是另一套看似溫和無傷的方法。

但其實聞時什麽都知道,也什麽都清楚。

他不想把自己該背的那些劃撥給塵不到,所以很早就開始偷偷洗靈了。他知道金翅大鵬會告狀,剛開始總用傀線捆著它。

後來又用熬鷹和講(恐)道(嚇)理的方式,讓那鳥站到了自己這邊。他不擅長說謊,全靠老毛撐著。

塵不到沒想到自己的傀能被他帶得叛變,等發現的時候,聞時已經修了很多年了,從動不動就窩成一團的小雪人,變得身長玉立、高瘦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