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變傀

他問得突然, 聞時怔了一下才轉過頭:“什麽?”

“沒什麽。”謝問說。

屋裏沒開燈,但並不是一片漆黑。他們這個房間靠近沈宅後門,窗戶正對著院子, 灰冷冷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 經過玻璃, 晃著聞時的眼睛。

他眯了一下眼,聽見謝問說:“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夢見了什麽人,把我認錯成了他。”

屋裏很安靜, 只有李先生濕漉漉的頭發往下滴著水,黏黏膩膩地順著床沿流淌, 淅淅瀝瀝淌成小水窪。

謝問說話的時候, 眼睛還是微微彎著的,好像只是不經意間順口問一句。

但他嗓音很低,在昏沉夜色中顯得有些模糊, 曖昧不清。

聞時心臟被什麽東西輕輕撓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怎麽答了。

兩人陷入了微妙的靜默裏,那一瞬間被拉得很長。

過了許久,聞時動了一下嘴唇。

謝問原本看著他,這會兒卻斂了眸光。他像是乍然回神, 視線瞥向了窗外。

靜了幾秒後,他溫沉的嗓音落在聞時耳裏:“隨口一說的閑話, 用不著答。你聽見什麽動靜沒?”

動靜?

聞時擰眉噤聲,本以為他只是隨性轉了話題。結果居然真的聽到了奇怪的動靜——

吱呀一聲, 打破了屋內的安靜。

因為夜深人靜的關系, 什麽聲音都顯得異常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難以分辨它究竟從何而來。

吱呀。

又是一聲,慢悠悠的,依然分辨不出來處。

吱呀。

……

聞時起初以為是哪個房間的門被風吹開了,三聲過後,他便聽明白了:“繩子的聲音。”

謝問的神情並不意外,口中卻是另一番反應:“你確定?”

“嗯。”聞時注意力在聲音上,沒注意他從窗外收回目光時表情的微小變化。

“哪種繩子,傀線麽?”謝問指了指聞時的手。

“不是。”

一拽就吱呀吱呀響,這種傀線給你你要?

聞時盯著他,話都到嘴邊了,礙於之前莫名隱晦的氛圍,他又把話咽了回去,解釋道:“麻繩,那種擰成一股的。”

他實在很少能憋出這種耐心,所以聲音很沉,語氣幹巴巴的。

對於這種毫無靈魂的解說,謝問卻很有興趣。

吱呀。

吱呀。

說話間,那聲音又來了,而且異常規律,每一聲的間隔都相差無幾。就像是繩上吊著什麽重物,左右擺蕩。

謝問聽了一耳朵,說:“拉拽出來的。”

聞時抿著唇忍了一下,沒忍住:“你拽下試試。”

謝問笑了。

他可能幹巴巴的解說沒聽夠,還想聽兇巴巴的升級版,又問道:“那這聲音怎麽來的?”

“應該是繞在木梁或者木杆上,繞著的東西也結實不到哪去,所以——”聞時說到這裏,忽然皺起了眉。

因為旁邊的李先生有了新的動作——

他在吱呀、吱呀的聲音中慢慢擡起頭,仰著臉,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頭頂的位置。

聞時跟著擡起頭,看到了一根長直的房梁。

麻繩、木梁、拉拽的重物,這三者聯系在一起,實在很容易讓人想到一個結果——李先生是吊死的。

聞時又轉頭看向李先生的脖子。

他穿的不是洋服西裝,而是中式的長布衫,領子立著,規規矩矩地扣到了頂,剛好裹住了所有。

之前他低頭用指甲劃著床板,聞時只能看到他的後脖頸。現在揚起臉來,脖頸下那道深深的淤痕便很明顯了。

可如果是吊死的,他怎麽會是這種模樣?

吊在外面淋了雨?還是吊在浴室?

但這話不能當著李先生的面說出來,至少沒摸清楚他想幹什麽之前不能說。聞時想了想,問道:“能說話麽,為什麽往上看?”

李先生依然仰臉看著頭頂,除了那根房梁,屋頂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麽可看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半拍地看向聞時。

他似乎剛意識到自己床上還有別人,瞪大了眼睛,於是水流又從他黑洞洞的眼眶裏滲出來。

當——

沈家客廳的座鐘忽然又敲了一下,夜半深更,突兀得叫人心驚。

李先生鬼影般的身體閃了一下,像過度曝光的老照片,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床上消失。

聞時蹙起眉,聽見謝問輕聲道:“好像到時間了。”

“到什麽時間?”聞時回頭看他。

就見他的身體輪廓也模糊了一下,似乎要跟著李先生一起消失。

“不清楚,估計是該你們醒了。”謝問說。

聞時冷冷道:“我已經醒了。”

謝問聽著他的語氣,不知為何想笑:“你厲害點,你例外。我說正常人估計該醒了。”

聞時不太爽。

就這麽點時間,李先生連個屁都沒放,夠做什麽?

當——

座鐘又敲了一下。

謝問說:“看,已經開始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