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封瀚在樹下站了兩個小時。

九月份的天亮的還很早,不到六點鐘,天色就從黑變成了灰。

有雨滴吹落在他的額頭上。

兩個小時,五分鐘左右一支煙,到了六點,正好一包見底,這是他平時一個月的量。

煙抽多了會惡心,頭暈,喉嚨裏強烈的燒灼感,但身體上難受了,心裏會好一點。

煙盒裏塞滿了煙頭和煙灰,封瀚把它揉皺了,塞進褲袋裏,擡手摸了把頭發,濕的,像旁邊的草葉子一樣,掛滿了晨間的露水,混雜著淡淡的泥土香。

呼吸間是濃重的尼古丁味道,不用照鏡子也知道,他現在有多狼狽。

封瀚掏出手機看了眼,意料之中的沒有回信。

從家裏出來前,他拿了張備用的手機卡,給她發了條短信。心中千言萬語想說,但等看著對話框,一個字都打不出來,他不敢說太多,怕她煩,思來想去,只寫了一句話——

“漾漾,我在你家樓下,睡醒後我們見一面好不好?”

正是淩晨,正常人都該睡覺了,她應該是沒有看到。

封瀚這麽安慰自己。

直到此刻,他心中還保存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漾漾不會對他那麽絕情的。

他們見一面,他會認錯,會誠懇地道歉,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他很後悔,後悔得要死了。一切都是他的自私和冷漠種出的苦果,他不求能立刻得到她的原諒,但至少,想懇求到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只要一個機會就好,別不見他。

……

又過了半小時,雨開始下大了,薄薄的襯衫被雨水打透,布料黏在皮膚上,很難受。

封瀚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回身走上車。

腦子裏很亂,但是不知道在想什麽,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一遍遍地按亮手機,仿佛在等一個宣判。

從鼻腔,到喉嚨,到肺部,好像火在燒,疼得炸裂。

越疼就越清醒,越清醒就越疼。

大概七點半,雨停了,太陽從樹梢的位置冒了個頭。封瀚從車窗望過去,看到溫家的別墅裏有人走出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穿著圍裙,好像是去倒垃圾。

仿佛天降驚喜,封瀚精神一振,趕緊推開車門走下去,隔著鐵門喊了聲:“你好!”

嗓子啞得厲害,第一聲沒有喊出來,封瀚偏頭咳了兩聲,又喊了句:“阿姨你好!”

女人意外地轉過頭,終於注意到厚重的鐵門外還站了個人。

她把手套摘下來掛在花園邊的柵欄上,朝著封瀚走過來:“小夥子,這麽早來,你找誰呀?”

“溫漾。”封瀚往前走了一步,貼在欄杆上,聲音低啞,“我找溫漾。”

怕被拒絕,封瀚放低語氣,輕輕又問了遍:“我能不能見見她?就幾分鐘就好,什麽時候見都行,我可以等。”

“噢,漾漾啊,她還在睡,她最近身體不好,一直低燒,你要等一段時間了。”阿姨問,“你是漾漾的朋友嗎?”

封瀚嘴唇開開合合,回答不出來。

他算是她的朋友嗎?他配不上吧,漾漾也不會願意。那他是什麽身份呢,以什麽身份來找她呢?

他的注意力被前半句奪走。

“她發燒了?嚴不嚴重?”封瀚焦急問,“什麽時候燒起來的,現在怎麽樣了?”

阿姨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是漾漾的朋友嗎,怎麽這個都不知道。”

封瀚又被問住,說不出話,他確實是什麽都不知道。

他心中有了猜測,愧疚又惶恐,小心翼翼問:“和網絡上的那些事,有關系嗎?”

“可不就是因為那些碎嘴的人亂說話。”提起這個,阿姨有些生氣,“哪個好人聽著那些話不得難受,漾漾本來就生病,更受不了這個,連我都氣得哭了好幾次。大夫說她免疫力低,所以小病不斷,得好好療養,要我說,什麽免疫力低,還不是被氣的,好好的人都得被氣出病來,我們漾漾前兩年身體好著呢。”

阿姨是個熱情的人,說著說著話就多了,她看了眼封瀚停在門口的邁巴赫,不認識車牌子,但覺得是輛好車,看他一表人才,似乎有些背景,忍不住多啰嗦兩句:“你知道那個封瀚吧,都是因為他,你是漾漾的朋友,以後見著那個封瀚,可得罵他兩句,還大明星呢,真不是個東西。”

封瀚聽著她說,眼睛又開始發澀,低低“嗯”了聲,附和著說:“不是個東西。”

有了同一個敵人就是朋友,阿姨看他挺順眼,又問了句:“你是不是我們漾漾的追求者?”

封瀚抿唇:“是。”

“噢,喜歡我們漾漾的男孩子好多的,以前她念書的時候,三天兩頭有小男孩過來遞情書、喊話,被漾漾爸爸追出去打。”阿姨笑得眯眯眼,“我們漾漾長得好看,讀書聰明,性格也好,魅力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