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五只爪爪(第4/6頁)

“大人對不起!大人對不起!是我弟弟不小心——”

“碎片呢?”

帶雙胞胎進來的仆人急忙呈過去。

碎裂的鈴鐺混著鮮血,躺在上好的絲綢裏。

上方傳來輕輕的擱筆聲,然後是布料的摩挲聲,那幾枚碎片被微微撥弄了一下。

黎敬雪咬緊牙關,沈淩的視角模糊起來——這是因為黎敬雪此時似乎怕得快哭了,眼裏全是霧氣。

躲在她身後的黎敬學已經哭了,整個空間裏最響亮的就是孩子的抽噎聲。

“……考核時從這個小男孩手上滾落,直接跌碎,又沾了血?”

“是的,大人。按理來說,您分發的鈴鐺是絕不會——”

絕不會被孩子失手砸碎的。

“嗯。我知道。你下去吧。”

“大人?”

“我單獨問這兩個孩子幾句話。”

“……是。”

仆人離去了。

黎敬雪聽見桌案上有細碎的紙張摩擦聲響起。

“你們是黎家的雙胞胎?名字叫什麽?”

“……黎敬雪,大人,我弟弟是黎敬學。”

“哦。前幾次選拔考核都排第一?”

“是的。”

“今年幾歲了?”

“十歲,大人。”

“這樣。”

頭頂的祭司似乎是寫完了什麽東西,再次輕輕擱筆。

“十歲在人類的標準中,也不算幼小了。”

沈淩的視線徹底模糊起來,十歲的黎敬雪眼睛裏也掉出了眼淚。

“大人,大人,我弟弟真的不是故意——”

“十歲的男孩,遇到事情還躲在姐姐背後哭?”

祭司沒有扔出燒死他們的命令,也沒有招手揮出琴弦般的力量,更沒有賜下災禍——祭司只是向黎敬學的腳下擲了一支毛筆。

“去旁邊的木櫃幫我換支筆。這支毛禿了,你去拉開櫃子第三層,拿支新的給我。”

黎敬學不敢動,依舊停在原地哭。

黎敬雪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她第一滴眼淚已經掉了出來,所以後面的眼淚也吧嗒吧嗒掉出來。

“唉。”

沈淩的視角完全被眼淚糊住了,但這聲嘆息她熟悉到了極點——不到幾小時前還有句如出一轍的響在耳邊——

其含義,大抵就是“為什麽我是個社畜我不想去工作算了工作使我快樂”(。)

結合此境稍稍變通一下,可能是“為什麽我要去哄孩子我不想哄孩子算了還是”——

“別哭了。吃糖嗎?”

黎敬雪一片模糊的視線裏,綴著白鈴鐺的袍角近了,桌案上的祭司也走了下來。

她還模糊看到兩支紅艷艷、亮晶晶的漂亮東西。

“前段時間我藏好帶回來,原準備逗貓……算了。兩串糖葫蘆。來,你們一人一根?拿好。”

她哭聲一頓。

停在她眼前的小零食是古老遙遠的C國市井街頭才會販賣的東西,糖衣亮晶晶的,山楂的甜味在空氣裏沁了出來。

“吃了糖就不要哭。準備準備幫我完成工作吧,今天教團的文件也……”

身後的弟弟一邊哭一邊把這支小零食攥在了手心裏,他膽子其實比姐姐大得多,而且有個看到想要的東西就必須攥在手心裏的習慣,所以此時雖然搞不清狀況,已經先一步奪過了自己那份。

但黎敬雪沒伸手。

她用力吞下自己的抽泣,雙手揉幹凈眼淚,又和之前在鏡子前那樣抹了抹自己略淩亂的衣襟。

接著,她擡頭去看握著糖葫蘆的祭司,心裏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沈淩的視線和她一起緩緩向上。

劃過候鳥翅膀般拖在地上的袍角,劃過綴著白鈴鐺的袖尾,劃過繁復層疊的袍服。

停在他的臉上。

藤紫色的眼睛正半垂著看她,點在眼角的淚痣美得驚心動魄,神色古井無波,含著長輩看小孩的縱容。

祭司必須佩戴的冠飾一個不落,也許是因為年代久遠,需遵循繁文縟節,他戴的那些比沈淩戴過的還要更多、更重——

起碼沈淩小的時候沒有墜過長長的流蘇耳墜,發冠下也沒有稍稍垂成一串雨滴似的菱形水晶串,斜斜從他發間落下,末端的水晶也許會在他每眨一次眼睛時輕輕搔過睫毛。

不過那美景並未被眼前的兩個小孩窺見。

因為這是穩重端嚴的祭司,他從頭到尾連眉毛都沒動,更別提眨眼。

明明也就是個半大的少年模樣,但一舉一動都幹凈穩重,像尊塑像。

黎敬雪看著祭司真正的模樣,一時忘了神。

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後,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祭司,她也沒辦法忘記這幅模樣,以及腦子裏蹦出來的感嘆——

【這就是我所要忠誠一生的祭司了。】

那麽寧靜,那麽莊重,那麽美,還那麽溫柔,是第一個向她遞糖的人。

黎敬雪找遍所有的形容詞都誇贊不過來,從此以後所有祭司在她眼中都是殘次品。